当前位置: 中元节_七月半_鬼节 >> 节日活动 >> 电文香连载诡香录阴阳师特别篇妖夜
年11月18日
绍电青年“电文香“”首篇原创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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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苏第三十七次调整完配比。
启香前的刹那,她忽然有些动摇。在这个小巷子里待久了,她似乎变得胆怯起来,从前出生入死的豪情仿佛在安逸中不知不觉地消散,如今的她竟开始在意起一窖香的成败。
双手按在封坛的泥印上,轻轻抚了抚,犹疑片刻,终于还是不曾揭开。
她叹了口气,起身向着颜洛道:“我出去走走。”
颜洛正在长几上画一副秋日山水,闻言放下画笔抬头笑道:“初秋的傍晚景致正好,我也正想着出去走走,不如一道吧。”
“不了,我想一个人。”白苏心不在焉地信口回复一句,转身出了寻迹茶馆的大门。
正煮着茶的京墨“嗤”地一笑,幸灾乐祸地道:“今儿个可算是见着公子吃瘪的样子了。”
颜洛摸了摸鼻子,笑骂:“你这小子,还不赶紧煮你的茶。”
既已无心作画,索性收起了卷轴,往茶桌侧面一坐,正看得见外头的天空晚霞流转,有三两只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过斜对角的屋檐。心中莫名一跳,他问道:“今日是十五了吧?”
“是啊,七月十五……呀,今日是中元节呢,该早些打烊的。也不知苏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京墨下意识地往门外看去,昏暗的暮色里却早已看不见白苏的身影。
白苏漫无目的地走着,然后在一扇虚掩的朱漆大门前停下了脚步。
空气里散发出似有若无的香气,细细辨别便可知道是从这大门后的宅邸内传来。
她心中一动,总觉得这香气虽然从未闻到过,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似乎与她那失败了数十次的香品有某种微妙的相通之处。
抬头见那大门上的匾额似乎是新换的,上面用公整的楷体写着“源氏别院”四字。
试探着敲了敲门,却不见有人回应,驻足沉吟片刻,她还是忍不住推门而入。
入眼处是一个不大的庭院,院子里满是各类蔓生的草木,像是久未有人打理,却并不显得荒芜颓败,反倒因着它们的自由生长而使整个院子显出蓬勃的生气来。
“请问——有人在吗?”白苏站在空荡荡的庭院里问道。
似乎有风吹过,身侧的桂树发出簌簌地声响,金黄色的桂花飘落如雨。白苏眼前一花,再定睛看时,便见眼前站着一个身著浅黄色襦裙的少女。
那少女明眸善睐,盈盈笑道:“是白苏姑娘吗?”
“是我。”白苏有些讶异。
“我家主人说,若是白姑娘不嫌弃,便请到屋内小坐一会儿。”少女赤着双足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向前引路,身动处带来香风隐隐。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樨。”
“夕?”白苏看着西边天空里最后一点余晖,问道,“夕阳的夕吗?”
“木樨花的樨。”少女咯咯一笑道,“到了,就是这里了。”
这位名唤樨的女孩儿将她引至门前。屋内早已燃起烛灯,有清幽的香气传来,正是在别院大门前吸引她前来的味道。
头戴玄色高帽的男子在屋子的东面席地而坐,青叶色的宽袖窄襟长袍随意地铺散在地上。他的左侧是两扇打开的雕花楠木移动门,门外,葱郁的草木触手可及,庭院里的景致尽收眼底。
“白苏姑娘,请坐。”那人抬起手来,执起小巧的青瓷酒壶为客位上的酒盏斟满一杯,宽大的袖子拂过地上竹条编制的席垫,更显出些潇洒随性来。
白苏在他的对面落座,迎着烛光看清他的面容。是个年轻的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皮肤白皙,容貌端秀,他的鼻梁很挺,嘴唇如薄施粉黛般红润,微微勾起恰当的弧度,笑如春风。他的怀里蜷着一团白色绒球似的东西,似乎是听到了动静,抬起埋着的脑袋,滴溜着眼睛望向她,竟是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公子知道我?”她将目光从小狐狸身上收回,再次投向对面的男子。
“寻迹茶馆的白苏姑娘,是这里最有名的制香师。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听了好些有关白姑娘的传闻。”那人拿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是我家乡的清酒,清甜甘冽,最符合姑娘家的口味,白姑娘可以尝尝可还喜欢?”
白苏取杯抿一小口,果真觉得此酒清甜可口,很是美味。
“公子便是这宅子的主人?公子姓源?”白苏问道。
“源明野,姑娘叫我明野就好。”
白苏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酒杯,莞尔道:“明野公子早就布好了杯盏,倒像是早知我要来似的。”
源明野轻轻笑道:“晨起卜了一挂,只知道傍晚有贵客临门,想不到竟是白姑娘。”
“是这样……”白苏放下酒杯,瞥一眼身侧的另一个坐垫和酒杯,笑道,“看样子似乎还有一位贵客没有来。”
“那一位是早就约好的,哪知道竟比白姑娘到得晚,一会儿他到了,该让他先自罚三杯。”
“明野——”门外有个男声高声呼喊。
“瞧,正念叨着,他就来了。”明野与白苏相视一笑。
来人是个二十七八岁模样的青年,背上斜挎着长弓与箭囊,穿着窄袖胡服,打扮得干净利落。一进房门便急吼吼地问道:“明野,过时间了吗?”
见到白苏,那人一愣,呆呆道:“怎么还来了位姑娘?”
“噢!差点又被你骗!”那人一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向着明野道,“这也是假的,是你的新式神?”
明野摇头轻笑道:“这位是寻迹茶馆的白苏姑娘。白姑娘,这位是我的朋友伊吹京介。”
京介不好意思地捋了捋额前的头发,讪讪道:“原来是白姑娘,是我——哦,不对,是鄙人,嗯,在下,唐突了。”
他坐下来,不知是不是屋里多了个姑娘的缘故,总觉得有些手足无措,直到明野怀里的小狐狸探出脑袋,然后“扑腾”跳到他的胸口,他才暂时忘了身边的姑娘,双手举起这一团绒球掂了掂,然后朗声笑道:“好些日子不见,总觉得小白好像沉了些。”
“它这两日吃得多,又懒得动,自然胖了些。”明野倒了清酒,“还有,你迟到了,先自罚。”
京介取过杯子一口喝干,见明野仍拿着酒壶往杯子里倒酒,不由分说便将那酒壶夺了过来,把整壶酒一股脑往嘴里一倒。待得一壶酒下肚,把酒杯往脚边一放,一边拿袖口随意擦拭了下嘴角,起身道:“明野,我们还是快出发吧,我怕一会儿去迟了,万一闹出人命来。”
“京介先生,您这样,在白姑娘面前失礼了。”明野向白苏歉然道,“让白姑娘见笑了,我这个朋友,平常就是这样鲁莽的。”
“明野公子哪里的话,是我冒昧而来,耽搁了两位公子才是。天色不早了,我该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白苏起身施礼。
“白姑娘——”明野狐狸似的眼睛里闪现出某种意味莫名的光芒,他叫住白苏,“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一个姑娘家在这样危险的夜里独行。如果白姑娘没有别的事情,不如就和我们一道吧。毕竟,今夜是百鬼出行的日子呢。”
“明野!”京介急道,“这样不好吧?你我怎么能让一个弱女子跟着我们涉险?何况,我总觉得白姑娘身上的煞气似乎重了些,万一惊动了它——”
“用止息多熏染一阵便是。”明野将矮几上的莲花香炉捧到白苏面前,眯起眼睛笑道,“这种香,可以敛去生人的气息,白姑娘身上的杀伐之气虽比旁人多些,但在这屋子里熏了这么长时间,一会儿再带一粒止息香丸在身上,自然不会再惊动什么。”
“至于你说涉险——”明野转向京介道,“有我在,又怎会让你们涉险?京介,你先带上小白去西屋取那把木笛,然后在门外等我们,我再与白姑娘交代些事。”
见明野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京介便也不再反对,将小白拢在臂弯里径自往西屋去了。
“止息……原来这香名叫止息。”白苏望着炉上的烟香袅袅,然后抬头看向明野,饶有兴味地道,“明野公子早早备好了一切,但似乎从未考虑过我会不会拒绝同行。”
明野回望她,眼底的狡黠毫不掩饰:“听闻白姑娘近日来正研制一款返魂香,却苦思不得。可我见姑娘正是四阳鼎聚之命,从未见过妖鬼邪祟,更不知灵魂为何物。眼不见而不信,哪里又能制得这返魂香?去亲眼见一见鬼魅之事,不正是姑娘心中所想吗?”
“说得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这样一讲,单单为了这返魂香,我好像也不能拒绝。哪怕明知这是个坑,也得乖乖跳进去。”白苏点头,“说吧,你带我同行,想让我做什么?是什么事,需要支走京介公子,不让他知道的?”
明野赞许地看着她道:“的确需要白姑娘帮个忙。我想让姑娘假扮一个人,好将那妖魅引出来。”
“这么说来,明野公子是个捉鬼的道士?”
“虽然颇有相似之处,不过更准确的说,我们这一类人,叫做阴阳师。”
“公子的意思是,让我作诱饵?”
“白姑娘请放心,我源明野定会护你周全。”明野的话语温柔笃定,然后微微苦笑道,“京介是个直肠子,生性耿直善良,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这样的事他是绝不会做的。所以,让白姑娘出面引诱妖邪的事,若由我提出,怕是他会当场拂袖而去。”
“明野先生当真是占尽了好处。”白苏“噗嗤”一笑,站起身,“既如此,到时候便由我来提出吧。京介公子怕是等急了,至于一会儿你们要捉什么鬼降什么妖,我们边走边说便是。”
白苏跟着二人走出源氏别院的时候,心中生起一种奇异的荒谬感。她竟这样轻易地相信了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去做她从来嗤之以鼻的怪力乱神之事,还心甘情愿被利用算计。或许是她对自己的一身功夫太过自信,又或许是在平静度日许久之后,她的内心深处却仍渴望着新奇之事,或者说——危险之事。
她隐隐感觉到,今夜将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也许她将真正触碰到另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京介在最前头带路,一面说起了事情的缘由。
出事的是刘县丞家的女儿。
刘家独女刘歆自小醉心琴道,十日前在清安郡王的寿宴上为其演奏,让人大为赞叹。
用以演奏的乐器是一张千年梧桐木制成的瑶琴,音色古朴醇厚、雅韵悠长,清安郡王对此琴赞不绝口,便直言要将其买下,说是回帝京之时进献于皇兄。
郡王既已开口,刘家自然没有不遵从的道理。不过是一张琴,再贵重,又怎么比得过献于皇家的荣耀?刘县丞当场表示,要将此琴赠予郡王。
清安郡王大喜,念及刘小姐一时找不到趁手之琴,便没有当场收下此琴,只说半个月后他回京之前再来取琴。
本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不料怪事却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当天晚上,这张琴就差点被盗。好在刘家守卫森严,并未让贼人得逞。只不过众人擒拿窃贼的时候,却眼看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了。
闻讯匆匆赶来的刘老太君恰好目睹这一幕,当场吓晕过去。自此高烧不退,梦中呓语连连,偶有清醒之时便紧攥住来人的手不断哑声惊恐道:“妖怪!妖怪!”
刘家人于是请来高僧做了场法事,在琴房里贴满了求得的符咒,且增加了三倍看守。几日来,琴倒是好好在房内未被盗走,然而即使在这重重把守之下,每日子时,那琴竟好端端地响起“铿铿”的琴音来。
“这么说来,这贼人——哦不,妖物,竟还是个风雅之士。”白苏这样说道。
明野点头表示赞同:“也可以这么说。”
“可是这件事情,明野公子和京介公子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个嘛——”明野笑起来,“因为那位刘小姐正是京介的心上人呐。”
“明野!”京介脸红到了脖子根,说话都变得不利索起来,“哪……哪有?”
“难怪他这样着急。”白苏恍然,“那么,后来呢?”
明野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替京介讲述了后来的事。
事态似乎向着愈发严重并且诡异的方向发展着。
刘府的白墙上开始出现血红色的手印,每日增加一个。与此同时,刘府中的怪事越来越多:像什么瓦片突然落下碎成一个“亡”字,井水里突然跳出了成群结队的青蛙,灶台下烧得好好的柴火突然熄灭……之类之类。
整个刘府人心惶惶。
直到三天前,刘府夫人的梳妆台上出现了几行血红色的字:三日后亥时,请刘小姐独自携琴前往霸陵桥边,若有违抗,有如此盒。
刘夫人伸手抚上那看上去完好无缺的紫檀木梳妆盒,刚一触碰,整个盒子连同里面的所有首饰都化为齑粉。
六神无主的刘小姐终于将此事告知了伊吹京介,而京介则请来了刚到此地没多久的好友——曾在京都最负盛名的阴阳师源明野。
“那就是今晚了?”白苏问道。
“没错,今夜就是约定的日子。”明野回答道。
“你们打算怎么做?”
“隐去身形气息,尾随刘小姐,待见着妖物后便可以降服它了。”
“若是这样,万一刘小姐露出破绽来,恐怕会有危险。”白苏向明野投去一瞥,然后看向京介道,“我倒是有个提议。我自小习武,胆子也大得很,若是我与刘小姐身形相近,倒不如由我假扮她去见那妖物,你们觉得如何?”
“这样一看,白苏姑娘与那刘小姐的样貌,还真是很接近呢。”明野眯起眼睛笑道。
“可我们也不能让白姑娘涉险!”京介急道。
“但也没有更妥当的办法了。”白苏坚持道,“何况,这对我来说,也算不上冒险。再不济,还有明野公子在,不是吗?”
“可是——”
“就这样决定吧。”白苏打断京介的话,坚定果决的样子让京介一时不知该怎么拒绝。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三人来到刘府的时候,正是戌时初刻。
明野到书房中与刘老爷密谈,谈到这假扮刘小姐的计划,刘老爷自然是喜出望外,当即答应下来。
于是白苏换上刘小姐平日里穿的浅妃色袄裙,熏上她平日里常熏的帐中香,戴上一顶湘妃竹编织的斗笠,沿边的白纱便刚好能遮住她的脸颊。然后她抱上刘小姐的古琴落霞出了刘府,往霸陵桥的方向走去。
明野捏一个隐身决,将自己与京介二人的身形隐没在黑夜里,在白苏身后三丈远处静静跟随。
霸陵桥上空无一人,只有旷野的风刮过,将岸边樟木上的树叶簌簌地吹落了一地。
白苏站在靠近桥边的河岸上,面对着河水。
手心里沁出细密的薄汗,但她很清楚地知道,她的紧张并非来自于对危险的恐惧,而是来自于即将面对未知世界的兴奋。
万籁俱寂,而她怀里的琴弦却忽然开始震颤,这张落霞琴又一次开始自鸣。
有人来了。
来人仿佛是个女子,从河的对岸走来,穿一袭火红色长裙,穿过石桥,向她走来。
“把琴留下,你可以走了。”那人开口说话,声音竟如黄莺啼鸣般婉转动听。
白苏诧异地望向她,只觉得她与一般女子似乎别无二致,或许,她不是什么妖邪,就是个艺高胆大,可能还会那么点小把戏的普通姑娘?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应该就是她的容貌,完美得不似人间所有。
“你不是刘歆。”那人突然欺身至她面前,明明没见着动手,却忽然掀开了她的斗笠,“罢了,琴是真的就好。你走吧。”
白苏一愣,脱口问道:“你是谁?”
那人唇角一勾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把琴交给我,你可以回家了。”
白苏下意识地紧了紧抱着琴的双臂,却听那人轻蔑一笑道:“愚蠢。”
一对巨大的翅膀幻影迎面扑来,下一刻,她的手中已空空如也。
那人将琴抱在怀里,看着它的眼神忽然变得极为温柔,可这温柔的眼神不过持续了数息,又在转瞬之间凌厉起来。因为她听到,身后出现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这位姑娘这样喜欢这琴,不如就在此地奏一曲吧。”明野与京介出现在她身后,那明野手中不知何时起握着一把折扇,轻轻扇动着,笑道。“你看,月明星稀,天朗气清,夜色这样好。”
“你还带了帮手!”她的目光犀利如刀,锋锐地扫向白苏,然后她侧了侧脖子,黑色的长发在风中扬起。微仰起下巴,冷冷道,“无所谓,反正都是送死。”
眼前的空气如炸裂般发出尖锐的轰鸣,刺目的光芒乍现,一个巨大的火球冲着白苏迎面而来,甚至来不及对眼前的景象感到震惊,她已拔出腰间的软剑劈向火球,纯粹而凌厉的剑气将火球当空震碎。
红衣女子腾空而起,灵力幻化的云雾将怀中的落霞琴紧紧包裹着,远远升腾至半空,仿佛是为了保护它不受双方攻击波及。而她的双臂也在刹那间化为巨翅。巨翅一扫,无数锋锐的羽毛如刀片般刺向三人。
明野伸手挥扇,强劲的气流自扇底而出,将面前的羽刃卷成碎片。
起手画出一个结界将三人护在其中,然后他甩出一条长长的锁链缚住红衣女子的双翅,却见她口喷烈焰,竟在须臾之间将那锁链烧得通红,眼看着便要被烈火熔化。
明野大喝道:“京介,快吹笛子!”
“好!”京介来不及问缘由,只是无条件地信任着明野,便迅速取出笛子吹奏起来。
他吹奏的是当日刘小姐在清安郡王寿宴上弹奏的古琴曲,洞庭秋思,这是第一首反应在他脑海中的曲子。虽然是古琴曲,但他用笛子吹奏出来,竟也无比悠扬动听,且带了些故乡京都的味道。
京介在吹奏中渐渐忘记了周遭的环境,他沉浸在音乐里,所以没有看见,被明野用锁链束缚着的红衣女子已然停止了喷吐火焰,她的表情从诧异到震惊再到伤感,她降下身体,重新落到地面上,安静而忧伤地凝视着京介的演奏。
等到一曲终了,明野才看着红衣女子道:“凤凰姑娘,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究竟为何执意要带走那张琴了吗?”
凤凰?这红衣女子竟是凤凰?白苏有些惊讶,又觉得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凤凰将目光重新投向方才混战中被她用灵力保护起来的落霞琴,久久凝视着它,然后柔声道:“那张琴,是用阿萧的身体制成的呀。”
“阿萧,就是那株千年梧桐木吗?”明野了然,“他是你……很好的朋友吧?”
阿萧……是啊,他是她数百年来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同伴,也是最亲密的爱人。可是树妖的生命就算再长,终究还是有尽头的,他陪伴了她数百年,终究还是死去了。不像她,无数次在烈焰中重生,是不老不灭的存在。于是她远远地离开了这个伤心地。直到多少年后,当她阅尽风景,她带着无尽的记忆和悲伤回到阿萧枯萎的躯干旁,却发现,整株梧桐都已不在了。唯一能找到的,便是这张琴,而这或许是世间唯一一样与他相关的东西了。
感觉到明野将锁链从她身上撤回,凤凰从回忆里回过神,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怎么?现在你不锁着我了?不怕我跑了?或者杀了你们?”
明野微微欠身道:“凤凰一族天性高洁不喜伤人,方才多亏姑娘手下留情,若姑娘强行用灵力挣脱束缚,我三人必定血溅当场,所以,该是我们多谢姑娘不杀之恩才是。”
凤凰冷哼一声道:“你这小子倒也不弱。”
“凤凰姑娘。”明野接着说道,“姑娘为得到这张琴,虽未出手伤人,但这琴眼下已是钦定的贡品,若是姑娘执意带走,这贡品无故失窃,刘家人必定脱不了干系,若被朝廷定个欺君之罪诛灭三族,那么姑娘虽未杀伯仁,伯仁却因姑娘而死,这与姑娘亲手杀了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凤凰一时语塞,便听明野继续说道:“所以,请姑娘归还此琴。作为补偿,我们将这支笛子赠予姑娘,京介,你不会反对吧?”
“当然不会。”京介将笛子递给凤凰。
“你早就看出来了,这笛子也是用他的身体所制,是吗?”凤凰问道。
明野点头,又摇头道:“我只看出这笛子与刘小姐的琴是同一株树上的木材所制得。个中渊源,也是今日听姑娘说起才得知。不过,我曾听京介说起,他第一次吹奏这支笛子的晚上,梦见了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现在想来,或许是姑娘的那位朋友,阿萧残存在笛子上的意念也未可知。”
“果真吗?”凤凰将笛子放在掌心认真地端详着,细细抚摩它的纹理。
“瑶琴虽好,姑娘若要日日不离身的守着它,终究不便了些。”明野宽慰道,“而这笛子玲珑轻巧,最适合姑娘家随身携带。从此天高海阔,你都可以带着它一同经历。”
凤凰的眼睛亮如星辰:“从前他还在的时候,总说想去最东边看看海,但妖灵无法离开真身太远,这愿望便从来也没有实现过。现在这样……很好……”
“凤凰姑娘——”明野向前一步,声音如三月春风般温暖和煦,他说,“这世上还有很多美丽的风景,有许许多多值得留恋的人和事,也有无数株值得栖息的梧桐。往事纵然如烟花般绚丽,终究已在风中散去,而未来始终值得期待,您觉得呢?”
凤凰微笑起来:“公子真是个温柔的人啊,和他一样。”
她双手交握着将笛子放在胸前,垂下眼帘轻轻道:“我曾走过无数的道路,邂逅过无数的风景,也曾遇见过很多很多美丽的人和事,他们都很好,但都不是他。”
明野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柔声道:“能拥有这样美好的记忆,也是一种幸福呢。”
“那么,就多谢公子的美意了。这张瑶琴还请你们代为转交,使之完璧归赵。”凤凰的眼中似有晶莹的泪光,她将落霞交还到白苏手中,然后看着明野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源明野。”
凤凰取出一支金色的羽毛递到明野手中,道:“好,源公子,今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你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拿着这支金羽来郊外白石山上的凤凰林召唤我。”
她再不言语,转身腾空飞起,化作凤凰的形态,远去了。
“好了,京介,这下你可以带着琴去见你的刘小姐了。”明野面向京介揶揄道,“我送白姑娘回家。”
“就这样,结束了吗?”白苏的眼神还有些迷惘,口中喃喃道,“我刚刚见到了凤凰?”
“是啊,是三界最厉害的妖怪之一呢。”明野眺望着凤凰远去的方向,良久才回过头,将怀中的香盒递与白苏道,“今日的事情也算圆满解决了。这剩余的止息熏香便赠予白姑娘吧,算是一点点心意,作为答谢。”
“我可以豁出命来帮你的忙呢,源公子拿几粒香丸便打发了我。”白苏佯怒道,“看来公子不该当阴阳师,该去当商人才对。”
“这几粒香丸可名贵得很呐。”明野闻言微笑起来,虽知她不过是顽笑,仍认真道,“不过跟姑娘今日的仗义相助比起来,确实算不得什么。所以——”
他摊开手掌,将方才凤凰赠予他的金羽转交到她手中,郑重道:“这片凤凰金羽就由你来保管吧。和凤凰的承诺一样,将来若有一日遇到了过不去的困境,可以拿着这片金羽来找我,我会答应你任何要求。”
“任何要求?”白苏一愣,心中隐约觉得这个承诺似乎重了些,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一瞬间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在这个小巷子里平静度日,她能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困境呢?这样一想,不由得促狭一笑,微侧了头看着他问道,“包括上刀山下油锅吗?”
“啊,是呀。还包括上穷碧落下黄泉。”明野这样回答道。
“那就多谢了。”白苏笑了笑,将金羽收好,这个承诺却在之后几日里被她迅速忘在了脑后。
“去寻迹小坐一会儿吧。”白苏邀请明野道,“东家应该已经煮好了茶在等着呢。”
……
大约在子时二刻的时候,两人回到了寻迹茶馆。颜洛果然正煮着茶坐在灯前看书,只不过,他盯着这本《百鬼奇谈》的某一页许久却一动未动,直到听到门外的动静,当即放下书,起身长吁一口气,看着白苏微微笑道:“你回来了。”
白苏心下一暖,道:“这位是源明野公子,是他送我回来的。明野,这是我们东家颜洛。”
“多谢源公子。”颜洛微微颔首道,“源公子坐下喝杯茶吧。”
“不了。”明野婉拒道,“夜色已深,就不叨扰二位了,我这就告辞了。”
“也好。”颜洛点头,然后对白苏道,“小苏你累了,就早点歇息吧,我送源公子出去。”
大约是回到家中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如同紧绷的琴弦突然松懈,被颜洛这样一点破,白苏确觉倦意阵阵袭来,微微欠身施礼便从里屋向着与店铺相通的颜府内院而去。
颜洛送明野出门。
两人在深夜静寂的小巷里走着,交叠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你不问我,结果如何?”明野率先打破沉默。
“拜托你的事情,何时让人失望过?”颜洛淡淡道。
“你果然还是老样子。”明野嘲讽一笑,然后叹息道,“其实看不见有看不见的好处,原本按她的命数,可以远离这些妖邪的。你替她选择了这条路,就不怕她日后怪罪你?”
颜洛沉默片刻,道:“谁也没法替谁选择道路,这其实是她自己的选择。”
明野“嗤”地一笑:“你向来擅长自欺欺人。”
“她是个极有天赋的女孩子。不管有没有我,她都注定会走上这条道路的。”颜洛感慨道,“何况,这世上,已经太长时间没有出现真正的香媒者了。”
明野顿住脚步,看住他,瞳孔微缩,语气变得森冷:“你别忘了,曾经那些香媒者都是怎么死的!”
“我只知道,我会保护好她。”颜洛静静地迎着他如刀的锋锐目光,坦然道。
“算了。你们的事,我也懒得管。”明野转过身,“走了,你就送到这吧。”
“那么,再见,明野。”
“再见,阿洛。”
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轮圆月静静地挂在天边。树影婆娑,在白色的墙壁上随风摇曳着,如同无数鬼魅在舞蹈。
南国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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