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_七月半_鬼节

故乡人物

发布时间:2017-2-13 19:29:06   点击数:

林墉的激动

初冬的午后,太阳暖洋洋的。刚刚起床的林墉,带着暖融融的笑意,从房间里走出来。远远地他就伸出了手,说:“你们的展览完成了,好!”

是啊,为了筹办潮籍作家书画邀请展,一年来,我好多次向林墉请教,现在,展览成功了,林墉也放心了。

坐在林墉的画室里,我们的话题,总是围绕着潮州。

林墉说:“潮州要修复石牌坊街,最关键的,是亭子要恢复原来的样子;字,也要找到原来字体的那些字。”林墉斜斜地靠在红颜色的布沙发上,完全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那些石亭子,都是历朝历代修建的,有细致的、简约的、繁复的、古朴的,一个亭子一个样,我们现在集中来修复,千万不能修成一个样子呀!”他说。

我被林墉对家乡的深情感染着,他接着又说:“那些石牌坊上的字,都是礼请历代的名家书写的,衔称落款都有讲究,现在,主持修复牌坊的官员们,要多到潮州西湖山的摩崖石刻去看看,历代的书家是怎么写,历代的工匠是怎么刻,细节是不能马虎的。”

促膝坐在林墉的对面,我细细地看着他,静静地听着他对少年时代的回忆。有一阵子,我仿佛看到了,十岁的林墉,在落日的余晖中,穿行在布满着几十座牌坊的潮州石牌坊街,那一条幽深幽深的石牌坊街上,那一座座沧桑高古的石亭子,那一座座浸润着潮州悠久历史的石亭子,永久地定格在林墉的记忆!

话题,又慢慢地转到了湘子桥,转到了韩江北桥,转到了太平路上的太平桥。潮州,永远是他说不完的话题,永远是他忘不了的故乡!沉浸在浓浓乡情里的林墉,忽然又激动起来,他说:“你看过刚刚出品的《林墉——生命美的追求》吗?那是用拍电影的手法拍摄的,镜头,就是从潮州的石板路开始的……”

接着,林墉就放起了让他开心的《林墉——生命美的追求》,于是我看到了,老潮州那长长的石板路,看到了,潮州传统的工艺美术、潮州民间的音乐、潮州的木雕、春饼、民俗,对他心灵和艺术的熏陶……

大师的不舍

认识郭启宏,是在年。那一天,是中元节。在潮州,中元是一个大节,潮州城里,到处都在祭孤。

祭孤,是潮州的一个传统习俗,祭,是拜祭,孤,是野鬼孤魂。这一天,传说地狱门打开,乐施好善的潮州人,就给无人祭拜的四方鬼魂焚香施祭。一时间,东门西门,南门北门,遍街都在焚香,遍地撒满了白米。

郭启宏,是几十年后第一次回潮州。名满京城的大编剧,走南闯北的大文豪,被眼前这种满城祭孤的善举惊住了。他拉住了余世英,拉住了李前忠,拉住了比他们小一寅的我,几个潮州文化人,就这样一路施施然从潮州府衙廖厝祠,一直走到开元寺,走到开元寺大雄宝殿前的法师座和祭孤台。

我眼中的郭启宏,是一个纯粹的文人,斯文儒雅,慢语轻声,一个下午,我们的话题,就围绕着祭孤,围绕着盂兰盆会,围绕着潮州的种种习俗。

那时候,郭启宏才刚刚52岁,52岁的男儿,该是风华正茂;52岁的郭启宏,那种年富力强也就镌刻在我的脑海中。

后来,很多次见到郭启宏,都是这种修长、挺拔、年富力强的模样。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走过去。

最近一次见到郭启宏,是今年5月18号,我和太太,到潮州迎宾馆拜会他。这几天,郭启宏一直在潮州,我们一起在忙碌着《郭启宏文集》研讨会,这是一个影响深远的戏剧研讨会。

现在,山南海北的客人都走了,郭启宏也在准备着离开潮州城。

但是,我却越来越强烈地又一次想见到他。

宾馆房间里,就只有我们和陈新伟四个人。新伟是郭启宏的老同学,已经年届七十了。喝着淡茶,聊着闲话,郭启宏幽幽地对我说,明天后天,再回一次饶平,再到黄冈吃一餐饭,就回北京啰。

听到这里,我忽然就生了一种离愁。我看着郭启宏,他的心中,应该也有一种离愁。

是啊,家乡潮州,家乡饶平,哺育了他,供养了他,成就了他,现在,他已不是年富力强五十出头的男儿了,他年纪一天天大了,鱼尾纹一天天深了,他对家乡、对黄冈、对担水巷,那条生他养他的小巷,是一天比一天强烈地想念着,一天比一天地不舍了……

晤平原兄

平原兄尊姓陈,与我恰好是同寅,都属马,年出生,他比我大几个月。

30几年前,平原兄也是潮州地区一位业余的作者,写散文随笔,这是秉承他双亲陈北老师和礼坚老师写诗作文的传统。

和平原兄有联系大概是年,我刚刚调到《韩江》杂志当责编,每期都奉寄给平原兄。

那时平原兄在中国文坛和学界已经有大名气,我是崇敬他,对于从家乡走出去的文人和名人,我都发自内心地相敬着,这是家乡的光荣和骄傲。

平原兄曾赠给我三本书,都是小巧而精致,都是妙不可言地好读,一本是蓝色封皮的随笔集《大书小书》,一本是可以拿在手里把玩的小品集《书里书外》,还有一本是正儿八经开本的文化游记《阅读日本》,扉页写的是:“国钦兄雅正,陈平原赠”。

我也给平原兄寄过两册书,一册是《心路屐痕》,碧野老师题的签,谢望新老师作的序,这是我的第一本散文集;一册是《情系潮州》,这是一本散文选,苏华老师题的签,我自己撰的序。

读书人看书,看的就是书里的境界,看的就是书中的感情、学识和语言。平原兄是一位大学者,写的是淡雅冲和的一路。这使我记起20多年前,平原兄在中大读书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假如让我写作,我只能当三流的作家;让我做学问,我可以当一流的学者。”这真是洞若观火的选择,真是内省到家的把握。要知道,20多年前,文学率先冲破禁区,文艺刚刚复兴,文学是最最轰动的显学,一篇小说,一首新诗,洛阳纸贵,是常有的事。而学问家呢,人多嗤之以鼻,教授教授,越教越瘦,就是做学问的人经常的自嘲。

平原兄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古今文史,书读得多了,知道凡人凡事都一样,有得就有失,有取必有舍,所以就认准了一种学问做下去,不像很多人,自恃读了一些书,人聪明了,就鱼也要,熊掌也想要,结果呢,却落得西瓜也没有,芝麻也没有。

潮州人,都有浓浓的家乡情结,都深深地眷恋着家乡,平原兄也不例外。以前,平原兄是每年都回来一次,最近这几年,每年回来两次了。这一次,是直接从香港中文大学回来的,和晓虹嫂子一起来。晓虹嫂子是北京人,也是北大中文系教授,也是博士生导师。

与平原兄和晓虹嫂子在一起,讲的就都是读书和文化了,我们讲起了潮州文联的近况,讲起了越办越“新”的《韩江》,讲起了潮州的文人和文事,讲起了饶芃子,讲起了戴平万,讲起了郭启宏,讲起了饶宗颐……

天,有点晚,第二天,平原兄就要开讲《读书的“风景”》的讲座了,我,该走了。

读书是如何成为“风景”的,这道“风景”能持续多久呢?这是平原兄一直在思索的。

老 舅

王显诏是一位画家,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在大半个中国都很有名。

我家和王家是亲戚,按辈份,我应该管他叫老舅。

老舅住在欑槐里。从同安里,到欑槐里,只有一百步,转过一个仙街头,就到了。

潮州城文气氤氲,这里的人知书达礼,尔雅温文。每年的春节,父亲就要带着我,给各位亲戚、长辈拜年。欑横槐里、双忠宫巷、上西平路、曾厝巷……

老舅住的欑槐里,是一条只有六七个门楼的小巷。走进欑槐里,一个小小的石门框,二扇窄窄的栏杆门,一级高高的石台阶,进门,是一个湿湿的小天井,种着几盆铁骨铮铮的兰。

老舅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儿女都到外面读书了,只有老妗伴着他。

王显诏,是潮州文艺界、广东美术界,一张响亮的名牌,岭东画派一代的宗师,但是,我感觉不到,他作为一个名人的喧嚣。

老舅的客厅无闪门,两把明式的太师椅,—张通雕的八仙桌,后边是通雕的长条桌;这些摆设的后边,是已经暗旧的木板壁,木板壁后面,一条黑洞洞的木楼梯,通向了我永远没有上过的二楼。

老舅很少到我家,但老妗却常常来,她和我母亲很谈得拢。很早以前,老舅的女儿王尔聪,也经常到我家,她和我的大哥黄国璋,和我的堂叔黄海潮,都是年纪仿佛的年轻人,他们意气风发地在一起,谈的都是新鲜的民主与科学。

后来,这个留学苏联的才女,不知怎么却失踪了。

老舅是高高的挺拔的个子,老妗却是瘦小的女人,但是,他们却是天底下,最恩恩爱爱的—对。每天的早上和黄昏,在义安路的下闸门、仙街头,和西马路的后巷头,都可以看到他们缓缓地散步的身影。

穿着一身灰色唐装的老舅,脖子上围着一条褐色的围巾,它一头垂在老舅的胸前,一头垂在老舅的背后。老舅—只手提着一根文明杖,一只手挽着老妗的手,人来人往的义安路,仿佛,就只有老舅和老妗两个人。40年前,潮州城,多少人有这样的情怀呢?!

“文化大革命”,老舅所有的字画都被“抄”走了,老舅也一下子病倒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再也看不到老舅了。老舅去世了。只剩下瘦小的老妗一人了。

七十年代末,“落实政策”了,老妗又来到我家了,她请我们帮忙把老舅的字画找回来。但是,老舅散佚的字画,能找回来多少呢……

第一次见璋尊先生

知道璋尊先生,是很多年前。见到璋尊先生,是今年正月初四,一个寒风泠泠,细雨霏霏的夜晚。

璋尊先生是潮州磷溪人。磷溪、官塘、铁铺,是潮州的文化之乡,蜚声国际的很多文史哲大家,像陈唯实、陈复礼、陈平原,就都是生长在这里。这里是韩江下游河网纵横的地方,韩江往南走,杜国庠、秦牧,又是大名鼎鼎的文豪。

46年前,璋尊先生从暨南大学历史系毕业后,被分配到广西边远的梧州,就一辈子扎根在梧州。今天想起来,近50年悠长的岁月,有几多悲欢离合的故事,有几多欲说还休的乡愁。一条滚滚的西江,流淌在璋尊先生的生命里,一条童年的韩江,澎湃在璋尊先生的乡梦中。璋尊先生的《若有所思集》《苦净斋随笔》,写的是怎么样的思?写的是怎么样的苦?

璋尊先生是一个华侨子弟,“文革”十年,一顶“特嫌”的帽子,压得他抬不起头来。独在异乡为异客。在那段孤独的日子,泰国的阿爸,潮州的阿妈,都只能在他异乡的梦里,遥远地团聚。

我也是经历过“文革”的人,我深深了解在那段扭曲的岁月里,有一双叫做“政治”的大手,会恣意地摆弄那些被它视为异己和嫌疑者的命运。一个从历史系毕业的书生,在那段特定的历史时期,就被历史,抛进了一座命名为“政治”的炼狱。

和璋尊先生促膝坐在一起,璋尊先生还是先谈起了秦牧。年年初,璋尊先生第一次从梧州回潮州,路过广州,又拜见了秦牧。从韩江走出去的秦牧,也曾经在梧州、桂林辗转。他们的话题,自然就谈到了潮州,谈到了潮州文学。对于潮州的散文,秦牧给了很多的鼓励,很多的赞赏。那一次,我是从《韩江》的副主编林有钿老师那里,听到璋尊先生带来的秦牧肯定潮州散文的传话。

一班青年人,我、曾淳,等等,也就是从这个时候,神交了《梧州日报》副刊部主任黄璋尊。

今年的春节,报载是60年来最冷的一个春节。这是璋尊先生隔了17年后,第二次回到家乡。一个寒冷的春节,一个刮着风、下着雨,人们蜷缩在家里的春节,璋尊先生,却给家乡带来了一份意外的温暖。他把女儿黄咏梅,还有女婿洪治纲,一起带到潮州来。

这是黄咏梅第一次到潮州来,这也是洪治纲第一次到潮州来。坐在那里,有一段时间,我有点伤感。潮州的文化工作,潮州的文艺工作,该如何拓展?黄咏梅是饮誉两广、饮誉全国的小说新秀,洪治纲是中国作协全国茅奖、鲁奖的评委,作为潮州的女儿、女婿,他们才刚刚第一次踏上潮州。

马上,我驱走了伤感。我和璋尊先生,和咏梅、治纲,谈起了潮州,谈起了潮州的文人文事。我告诉璋尊先生和咏梅、治纲,碧野、薛汕、雷铎……这些潮州的文人,也都是姓黄,黄潮洋、黄谷农、黄彦生……

碧野回乡

年的4月,我接到碧野老师的一封信,碧野在信上说:“我离开潮州60多年了,60多年来,我想念潮州啊。”呵,碧野老师想家了。

我马上向宣传部主持工作的余世英副部长做汇报,世英部长说,老人想家了,把他请回来。在湖北省作协的安排下,80多岁的碧野回潮州了!

拄着拐杖,碧野走在潮州的大地上,一处处地方辨认着,细细地寻找着记忆……

碧野的老家,原来住在潮州府衙和府学的旁边,那里有一座四进士牌坊;碧野的父母,每天都要到桥东,去贩些时蔬和木炭,挑过湘桥到城里卖;碧野读书的金中,就在潮州城北的金山上,站在金山之巅往南望,城外是滔滔的韩江水,城内是绵绵的牌坊街;金山北眺是竹竿山,碧野的父亲和阿哥,就长眠在城北十里的竹竿山……

60年,碧野的乡思和乡情,日日夜夜郁结于心,《金山之忆》《故乡情难忘》《故乡亲人今何在》……碧野用他手中的笔,在向遥远的潮州,发出一个游子无穷无尽的思念和呼唤;碧野用他这些含着泪花写就的散文,在向故乡捧出一个游子心中日夜回荡的思乡曲。

陪着碧野,我们走在潮州的大地上,寻访着老人梦中的湘子桥,寻访着牌坊街,寻访着城南小学、金山中学,寻访着涵碧楼,寻访着他逝去的那些旧同学……

金山中学,是碧野60年前的母校,对着这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书院,碧野深深地鞠了三个躬。《金山之忆》《故乡情难忘》,碧野一支如櫞的笔,写了多少当年的师长和学友。涵碧楼,是“八一”南昌起义军转战潮州的指挥部,周恩来、叶挺、贺龙、刘伯承,当年在这里指挥过历史上著名的“潮州七日红”,一茬茬热血沸腾的潮州人,就在涵碧楼外的木棉下,聆听周恩来和贺龙的演讲。面对湖光倒映的涵碧楼,面对着高耸云天的木棉树,碧野写下了:“远游六十载,返乡倍觉亲;涵碧楼尤健,红棉仍撑天……”

在潮州作者座谈会,碧野讲起了茅盾和巴金,讲起文坛巨匠们当年对他们这些文学青年的关爱,讲起文学的道路应怎么走,讲起对潮州作者的希望……

从4月19日,到5月2日,碧野在潮州的大地上,寻找着青年和少年的回忆,寻找着童年的忧伤和欢乐……

“潮州湘桥好风流,十八梭船廿四洲;廿四楼台廿四样,两只鉎牛一只溜……”这一支潮州人世代传唱的歌谣,应该是碧野心中不会泯灭的歌。可是,碧野回乡的时候,湘子桥还没有修复,石牌坊街也还没有提上议事的日程,60年日日夜夜思乡的碧野,只能久久地站在岁月沧桑的湘桥上,抚摸着久别的鉎牛,只能久久地站在空有其名的四进士巷口,回忆着小时候家门口那座天天经过的石牌楼……

“潮州湘桥好风流,十八梭船廿四洲……”现在,潮州的湘子桥修复了,太平路上的石牌坊街也完工了,可是,碧野,你再也不能回来看一看了!

(此文原载《粤海散文》年第5期。作者黄国钦,国家一级作家,著名散文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作家协会主席团成员,原潮州文联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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