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中元节_七月半_鬼节 >> 节日食俗 >> 追远
谨以我浅薄的文字致敬《寻梦环游记》和我的先灵
(追远:追念远代祖先。)
中国有四个祭祖的节日。
我本来在清明节想写这个话题的,但又延宕到中元节,但终究因为在这部影片的催化下,我写下这篇文字;但是我如果在除夕发这样的文字,大概会被人骂作“谬种”。所以我谨以这普通的文字致敬这一部我以为伟大的电影:
清明节我回乡下祭祖时,站在我曾祖父的墓碑前,我想到我百年之后,谁又会记得我。透过青葱的竹叶,越过清脆的鸟声,我的曾祖父已经在这湿润的布满蚂蚁和鼠蛇的土壤里安眠了数十年,我未曾见过他的面,他亦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仅仅知道我的血脉里有他的萦萦回响,我是从他的血液中分支出来的一个子孙。再往前,我就不知道我的高祖父和天祖父的名字和生平了,或许我的一些远亲也可能还知道;那么再往前的几代,他们的名字就只存在家谱里面了。我在思考,我再往上六七代的那些先祖,我和他们是否还有必然或必要的联系呢?我都把他们都忘掉了,他们甚至连我的祖父都没见过,我和他们只有血缘而非感情的联系了。
今年清明节时,我在犹豫要不要回老家祭祖,“你还是回去罢。”他们都这么说,我母亲那边的人也这么说:“你还是回去罢,你本家的祖宗会保佑你的。”“你还是回去罢。”我妈说,“一年才回那个地方一次,看看。”去年我回到乡下时,面着这我祖父长大的山山水水,我发了条朋友圈说道:“歌于斯,哭于斯,聚家族于斯。”毕竟中国传统的习俗就是看重家族和传承的,那伟大诗篇的第一句就写着:“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直接就写了我的祖宗是高阳、我的爷爷是伯庸,那种血缘的高贵感开门见山就出来了。我还记得朱总理以前都一直被人介绍说是朱元璋的十九世孙呢,然而都忘记他的伟大是在于他为共和国做出的贡献了,真是因小失大;连唐皇帝都要追封莫须有的老子做祖宗,明皇帝也是步后尘追朱圣人为祖宗。但是貌似他们立的赫赫功德与他们有无所谓的追封的祖宗是没关系的,或更比前者伟大和厉害,但是他们还是要附庸一下才安心。我不禁噤然,马上搜了一下有什么同姓的伟人,但是我又想了一下,就算有,那又怎么样呢?
这个问题我一直到中元节还在思考。我奶奶学“基督教”的,对于这些传统深恶痛绝;于是我在我外婆家度过了中元节,也就是“接老客”。与《寻梦环游记》的亡灵节何其相似乃尔!我记得中元节将纸钱点燃时,瞬时就起了大风,我舅舅笑着跟我说:“你是个大学生,解释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笑着摇了摇头,我舅舅说:“你外公回家来吃饭了。”我当然是个无神论者,至于“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我也是不信的。那么,既无鬼神,何必祭奠?我自己当然认可祭奠这种行为的,但是每次我付出实践去祭奠的时候,我心中总会隐隐响起:他们已经故去了,没有意识的了,我何必去多此一举呢?毕竟死者长已矣,托体于山阿。
我想起清明节前几天,我在我姨妈家喝茶,我说:“今年清明节我不想回去,太没意思了。”“你怕是!清明节都不回去你要干什么?”我姨妈说。“在家好玩些,乡下泥巴泞泞的。”我姨妈正色起来:“祖宗都不去祭奠?你从哪里出来的?”我哑口无言。所以在今年的清明节我还是回去了的,其实有时候并非是不想去,而是太远太劳顿了;若是选择,我宁可去给我外公扫墓。因为我的外公还是在我前面十年中有着深刻印象的,而我的睡在深山中的同姓宗祖只存在口头的故事里了。
前几天正觉无聊,在寝室拿出《论语》贴抄抄字练练字,写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时,我顿了顿,若是有所思了。这本“圣经”传说有着洗涤和警示的作用,我还是对这个“追远不追远”的问题又陷入了沉思。
时间回到大一冬天,一个叫罗新星的老师在她的课堂上推荐了这部电影,她说:“当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记起你的人时,你就是真正的死亡了。”这不就是说人会死三次吗?第一次是心脏停止那是生理性死亡,第二次是葬礼那是社会性死亡,第三次是世界上没有一个记得你的人,那就是真正的死亡了,唯心地说,你就是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一般。我在前日找出这部电影看了看,看完之后我便觉得这部电影真的伟大——不在于它的情节、人物和动画精美,而是它所传递的那种思想:请记住我,你的先祖在另外一个世界因你的记忆而存活,当你忘记他们,他们便灰飞烟灭了。
感动之余,这让我更加矛盾了。即便在没有看这影片前,我也总是尽可能地去了解我的家人的一些故事,不管是故去的还是在世的,因为这更能让他们作为一个丰富而有血肉的人出现在我的记忆中。而祭奠只是聊以慰藉在世的孝子贤孙和在天含笑着的先灵。那么我想这两种“追远”的方式大概殊途同归了吧?
医院陪我爷爷时,我突然想了解我爷爷以前的一些经历故事,我问:“爷爷,你到底好多岁了呀?他们都说你瞒了年纪。”他磕巴地说:“我是三九年十二月的,户口本上写了。”“可是他们都说你瞒了几岁诶。”“我是三九年十二月的,本子写了的。”我于是便大声地接着问:“你以前是好久去当的兵?爷爷!”我重复了很多遍他才听清。“我63年冬天去的厦门,厦门,福州.....”后来他又磕磕绊绊说了很多,“我是79年和你奶奶结婚的,70年生了你大伯,71年生了你爸........”我看我爷爷已经糊涂得记不清时间了,我便没有问下去,因为我觉得很多事情他都忘了,除了我们都知道的一些大事他还记得外。
在影片中,可可老奶奶已经连她的女儿和曾孙子都不记得了,可是嘴上还一直重复着“Papa,Papa”。Papa——那个在现实世界中只有可可老奶奶记得的人;那个在可可老奶奶还在幼童时就离去的人。可可老奶奶在弥留之际耳边一直回响的是Papa给他唱的歌:请记住我,rememberme!
我不知道我的爷爷还记不记得他的母亲,他应该是最后一个能记得他母亲的人了;假如按照《寻梦环游记》中所说的,我爷爷的母亲在那个铺满花瓣的世界也将要灰飞烟灭了。我从来没有问过我爷爷是否还记得他的母亲,我以后也不会问他了,因为在我爷爷四岁时就故去了的老祖母,我爷爷不可能有更多的印象。但是清明节回家,我还是在老祖母的断圮的墓碑前深深鞠了几躬,那便是你的子孙回来看你了;使你在幽静孤戚的墓地中不至于绝对孤单地一年又一年。
自从我祖父十年前中风后,他就没有回去那个生他养他的土地了,每年清明节,他总是透过其还倒清澈有光的眼神,无言地告诉我:“你还是回去罢!”
应该知道,树干会对每一片枯黄的落叶说:“你回来了!”而落叶化成的春泥所滋润的新叶都怀着感激和幸福。
任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