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_七月半_鬼节

爱情三十六计之瞒天过海莲花灯

发布时间:2017-7-10 5:22:59   点击数:

又到中元节。

是放河灯的日子啦。

从记事起,每逢中元节,娘总要带我和姐姐去护城河放莲花灯,祭祀先人,为我们祈福。在中元节放河灯的人并不很多,除了一些僧人。民间一直觉得七月很不祥,是鬼月,中元节也只是鬼的节日。但娘却说,七月天天都是好日子,是后人祭祀先人的最好时节。

同父异母的两个哥哥听到这些话,就偷偷在娘背后翻白眼,吐口水。这两个哥哥总觉得娘是继室,我和姐姐、妹妹是继室生的,又不是儿子,从来看我们不顺眼。但我知道,他们这个叫色厉内荏,骨子里头藏着怯。爹爹虽然以前只是个贩木头的,靠倒卖木头发了家,后来又从了军,跟着原来的皇上,现当今的太上皇李渊打天下,很是尽忠职守。就连一个儿子死了,妻子死了,都没有回家奔丧。李渊知道了,就操心爹续弦的事,于是就选中了娘。娘是隋朝皇族,虽然亡了国,但身份还是显贵的。亲事又是天子定的,是公主操办的,就连成亲的开支也是国库支付的。这是多么荣耀的事啊!我猜想,正是因为这些荣耀,让我的两个哥哥很是不爽。他们时常挤眉弄眼,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我从来没有问过娘嫁给爹幸福吗?娘的举止上我也看不出。娘跟爹成亲时已经四十三岁了,比爹只小四岁。在此之前她一直在佛堂念经,偶尔听她说过一次,她本来是不打算嫁人的。奈何皇上相中了她,要她跟爹成亲。奈何……

去他的,两位哥哥把我堵在柴房门口,嘴角的法令纹像蜿蜒着的两条小蛇,吐出来的话比蛇信子还毒辣。你以为你娘是什么呀?真是皇室贵胄,金枝玉叶?她呀,不过就是……她可真是骚啊,连我们哥俩都勾引……

虽然我的年纪很小,但也受不了他们极难听的这些话。我开始哭,但他们在笑。他们说,这小娘们不愧是老娘们生的贱丫头,长大了肯定又是一个……

两个哥哥做了一个下流的手势,鼓着金鱼眼,活脱脱就是两只鼓着腮帮不停吐气的蛤蟆。

我冲过去掐住了他们其中一人的大腿根,接着就被踢飞了。

醒过来的时候,娘在流眼泪。爹从官府回来后,只是教训了两个哥哥几句。我知道,我是继室生的,又是女儿,爹不会把我的委曲当做真委曲。

只有放河灯的时候,我才是快乐的。

风唱着歌,烛光在莲花座里欢喜地跳,莲花座躺在水中,跟月影幸福地摇。看着点点莲花灯漂走,漂离我的视线,我总想扁了嘴哭,娘就说,妹妹好乖的,妹妹长大了嫁个好老公。

我没有名字。在我们这个年代,女孩无一例外没有名字。姐姐叫我妹妹,全家都叫我妹妹。我也想着会跟娘一样,再怎么的清新脱俗,也只能长大后嫁人,随了夫姓,再缀上“武氏”两个字。

太上皇李渊跟爹的关系一直不错,爹偶尔也带我到宫里去。太上皇看我的眼神很慈爱,喜欢摩挲我的头发。这孩子是个真是个美人胚子,一定要嫁个好人。太上皇跟爹说。

谢太上皇爷爷夸奖!

不劳爹吩咐,听到太上皇称赞,我当即跪在石阶上,给他磕三个响头。

很是聪明伶俐……太上皇又夸,冰雪聪明。夸一句,山羊胡子翘一翘。

那太上皇给小女物色个好人家?爹试探着问。

太上皇的山羊胡子又一翘一翘的,好,想嫁给哪家达官贵人?

我想嫁给最大的官。

最大的官。太上皇乐开花了,温彥博是尚书右仆射,是最大的官了。不过,他已经是快六十岁的老头子了,身体也不好,说不定明天就见阎罗爷了。

那我就嫁当今皇上!我又说。

太上皇和爹突然都不说话了。良久,太上皇摸摸我的头,丫头,记得太上皇爷爷说的话,嫁个好人。

没几天,太上皇生病了,爹去看他,我也想跟着去。爹冷冷说,你还想让他生病?

我懵了,太上皇生病关我什么事啊?娘拉过我,偷偷说,当今皇上为了逼太上皇退位,杀了他的哥哥和弟弟,还拿武器威胁太上皇,这才当了皇帝。你想嫁这么一个人,太上皇的心结就又结上了。

杀哥哥,杀弟弟!我的心噗通噗通跳快了。那一定是当今皇上的哥哥和弟弟都不是好人,就像我的两个哥哥。有一天,有一天,我也要杀了他们……

太上皇死了,紧跟着,爹也病得很严重。临终前,爹久久看着我。

我会好好照顾孩子们的。娘流着泪承诺,但爹还是盯着我。

我想爹一定发现了那件事。是的,在跟娘放河灯的时候,我偷偷写上了两个哥哥的名字。河灯,是放给已经死去的亡灵。爹一定洞悉了我心中的秘密,我要是杀了两个哥哥,武家就会绝后。

我跪下了,我给爹说,爹,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武家瑞祥钟聚,福泽绵延。

爹闭上了眼睛。

初春时节,小草才探出个鹅黄的脑袋,就得了一个消息,皇上要选秀了。我自己跑到官衙报了名。等到娘他们知道,我已经通过了初选、复选。

春天真是个发骚的季节啊……两个哥哥又嬉皮笑脸来了,一开口就满嘴脏话。他们从怀里掏出一本《春宫图》,好妹妹,好好学习。我们还记得你在爹临死前的话,咱们武家,要靠你卖春才钟鸣鼎食呢。

等待的日子很煎熬,但我还是偷偷翻看了哥哥们扔给我的《春宫图》。是的,作为女人,姿色才是本钱。民间一直说皇上李世民与长孙皇后恩爱几多几多,但皇后死了一年多,他还不是大肆选秀?而我,要把两个哥哥踩成地底泥,也只能选择嫁给世上最威风的男人。

暮春时节,终于得到消息,我符合条件,可以入宫,而且我也有了名字,皇上赐名武媚。媚,多么美好的字眼,有可爱,有赞赏,有喜欢,更有诱惑……当官轿抵达前门,我步履轻盈,抛开送行的娘他们,我说,为什么要哭呢?我要去侍奉的是圣明的天子,这是我的福份,也是武家的福份。

我的目光扫过两个哥哥,他们第一次低下了头。那时,我未满十四岁。

我的心一直在欢笑,是的,我的夫婿就是当今的天子——曾经的少年英雄李世民。在民间,秦王一直是永远不老的神话。可当我跪在大殿冰冷的石阶上,抬头看到的却是宽大的龙椅上倚着的是一个干瘪的老头。不应该啊,李世民大我二十六岁,他现在应该是壮年,如日中天才对。心陡然凉了许多。

又是中元节,我想到宫外去,但管事的太监不许。我说我想去护城河放河灯,他们就都笑了,他们笑得前仰后合,一群女人和一群不男不女的声音此起彼伏。到了晚上,他们领我到园子里去看灯。池塘两边的石栏上,系着各式各样的水晶风灯,而塘岸边的柳树、杏树和桂树上,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放眼望去,塘中满是游弋着的鸳鸯、凫鹭,全是宫女太监用螺蚌和羽毛为材料作就的。它们的背脊上一例驮着烛火,不动声色,鸦鹊无声。

我拿出了早就做好的莲花灯,偷偷放到池塘里。在琳琅满目的河塘里,她是那样单薄、拘谨跟羞涩啊。不巧,管事的太监看到了我,他一边呵斥,一边跑过来捉我,惊慌中,我的一条腿滑入池中,石榴裙也湿了大半。正在这时,一只温热的小手牵住了我,一袭白袍的少年王子李治,就此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李治当时只有十岁,但已经彬彬有礼。他温和地笑着,牵着我的手坐在草地上,替我绞干长裙。这才是我的秦王,这才是我的真命天子。我将等他长大,我渴望做他的新娘!

自此我时常去池塘放莲花灯,而几乎每一次,白衣少年李治总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眼神从羞到娇,由娇生媚。

一个雨后的黄昏,我再一次将莲花水灯放到池塘去,一双大手揽住了我的小蛮腰。那个身着黄袍的老人,竟然有着我无法想象的力量,温柔而又霸道地让我回归现实。自此,我将永远是李世民的妻子,永远。

到现在我还是不能忘记李世民惊愕的表情,是的,十四岁的我比同龄人有着太多的风情。我表面是一颗青涩的果子,但咬开后,满溢的是熟透了的甜蜜的浆汁。这一切,得宜于两个哥哥,以及死去的哥哥留下的孀妻。他们败坏了武家的门风,却催化了我这枚早熟的果实。

李世民满脸怀疑而去,留下了满床落红。我悄悄啜泣,却面带笑容。

我开始回避李治,李治郁郁寡欢,听人说,他时常会无端地哭泣。李世民问起,他就说在思念自己的母亲。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他说的其实是我这个“姨娘”。

李世民非常宠爱他与长孙皇后生的这个小儿子,几乎每天都要把他带在身边。我想靠近李世民,就回避不了李治。我回避了李治,就见不上李世民。

我也变得憔悴。

李世民去马场驯马,他让我们都去。马场有一匹从大宛献来的千里马,性格桀骜,号曰狮子骢,没有人可以驯服得了它。

我走了过去,我说我可以。

李世民大笑起来,说,你?

我说,只要给我三样工具。一是铁鞭,二是铁棍,三是匕首。它不听话,就用铁鞭抽它的身子。还不听话,就用铁棍敲它的脑袋。要是还不听话,就用匕首割断它的脖子。

李世民眼神闪过一抹不快,但他还是冲我竖了一下大拇指。武媚人小志气大,很好。

李世民明显疏远了我,听人说,他提起过我,说我小小年纪就如此阴毒,不可不防。

日子就这么流水似的过了。十年,我成为李世民女人的十年来,无所事事。

再次遇到李治,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爱哭的少年。他早已经成为了太子,身边有了王妃,有了侧妃。

李世民病了,李治侍奉在侧。隔着珠帘,我看到李治悲切的神情,他端着药碗,用汤匙一下一下将药汤喂给父亲。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年幼丧母,现在父亲又快要死了,身边围着的也是一群狼性的哥哥弟弟,无时无刻在觊觎皇位。母性在我的胸中泛滥,就像滔滔的江水,想把李治这条小鱼儿揽在怀里,给他帮助,给他温暖,给他缠绵,给他所有的爱!

我走进内室,从李治手上接过药碗,我说,我来吧。

我时常在做一个梦,我就是那匹狮子骢。我狂野,我不羁,我飞一般奔跑。我向往草原,向往蓝天,向往和自己喜欢的小公马耳鬓厮磨,一起驰骋。

这晚我又做了同一个梦,不同的是,梦中的小公马长着一张人脸。迷雾中我看不清他是谁。他含着泪,两条前腿弯曲下来,跪在地上仰面看着我,他竟然开口说话,他说,媚娘,你欠我一个答案。

媚娘,是的,我是李治的媚娘。我是他父亲的妾侍,他应该叫我娘的。

我揽住了他的头,我说,我曾经渴望是你的妻子,但我……命运让我只能永远成为你的姨娘,你父亲永远的妻子。

李治变得勇敢起来,他站了起来。用他的鬃刚拂过我的身体,撒着欢,来吧,来吧。媚娘……

正在这时,一个老男人走了过来,他用铁鞭抽我,用铁棍敲我的脑袋,甚至拿出一把匕首对准我的咽喉。我激烈反抗,用力抗争,但血还是牡丹一样在草地上绽开。我悲鸣,我嘶吼,但我的小公马李治还是跑远了,躲在一棵树后,却藏不住他的马屁股。

你们两个畜牲,竟敢背着我偷情。老男人狰狞的表情在我面前放地无限大,是的,这个男人就是应该躺在床上等死的李世民。他什么时候,又变得如此勇猛?他杀他哥哥和弟弟的时候是不是就这么神色可怖?

我惊醒了,推窗望去,月正圆。

娘到宫里来看我,问及两个哥哥,娘目光闪躲。其实何须问,我在宫中待了这许多年,一直是个才人,又没有得宠,奈何不了他们,他们只能变本加厉欺负娘。

想到刚才那个梦,我突然有了决定。是的,刀子握在谁的手中,至关重要。

我开始有预谋地勾引李治。

我从他手里再次接过药碗时,总有意无意碰到他的手,再给他一个比春光还要明媚的微笑,尔后低下头。

我趴在桌上假装睡着了,任他拿一件披风盖在我的身上。

再到后来,我假装饮醉了酒,含情脉脉看着他,再伸出舌尖轻舔嘴唇一周。

但是李治还是一如继往地温和,我这才悲哀地发现。曾经的白袍少年早已经长大,早就在女人的花丛里练就了片叶不沾身的功夫。

我跑去马厩看那匹狮子骢,它已经老了。青白间杂的马毛已经变得稀少,背上留存的是马鞍摩擦后的印迹。它不再趾高气昂,不再生龙活虎。当我靠近它时,它懒懒眨眼,毫无警惕地转过头去。

我开始酗酒。是的,李世民曾经也是那头狮子骢,但他驮不起岁月这座山。他真的老了,已经捱不下去了。他在兵荒马乱的时候早就落下了一身病,又为了长生不老,吃了那么多的金丹,他活不久的。但我呢?我才二十几岁,我的日子还很长。但我却只能在后宫默默老去,死去。我不甘心,又能如何?

七月流火,虽然酷热难当,但天气还是要转凉了,盛极则衰,是这个道理吧。

一时来了兴致,做了莲花灯。河灯在池塘里飘,而我在塘边饮酒。风过处,一个趔趄,我差点又跌到塘中。

还是那双温热的手,坚强有力地拉我到岸边。还是那个记忆中的翩翩少年,他,已然成熟。

一切都像个意外,却好似水到渠成。就像明明是两棵树,却在这一拉一扯中枝叶交错,疯狂纠缠到了一起。没有语言,无须语言,我们的身体就是打开的书。我们无须走过春天,无须准备花苞,我们已经是盛开的花朵。

平静下来,我们依偎在一起,谈到了过去,更提到了未来。

未来,未来是属于我李治的。李治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目炯炯有神。他拉着我的手继续说,我是第一个牵你手的男人,你永远应该是我李治的!

我战栗在李治的怀里,李治浅浅地笑,他说不要怕,在父皇眼里,我一向是个怕事的孩子,他不会相信我们会瞒天过海。

瞒天过海的故事我听过,主角就是薛仁贵,而“天”指的就是李世民。五年前李世民御驾亲征,率领三十万大军去平定东辽。他自小陆地上长大,加上身体也不太好,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就晕,无论如何不肯渡海。就在大家无计可施时,薛仁贵想出来个办法,假扮了一个土豪,说已经备齐了三十万军士过海的粮草,并请李世民到家做客。李世民不知有诈,到了一处彩幕遮掩的大房子饮酒作乐。等到酒酣时分,才听到外面风声大作,波涛雷动。再看屋内人影摇晃,杯盏倾斜。李世民令人揭开彩幕,才发现已经身处大海之上了。

看李治面有得色,我心中一动。那次战役凯旋而归,李世民在并州生了病,身上长了个大毒疮。李治听到了,赶到并州,并亲口替父亲吸去脓疮。如此乖巧的孩子,哪个大人会不疼爱?也许,在李世民所有的孩子里头,这一个才是最会用脑最静默的狼。

酷暑难当,但我还是打了个寒战。

李治身边有很多女人,但我要做不可或缺的那个。唯有如此,我才能实现我所有的人生目标。我最终的目标是什么?我暂时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每实现一个目标我都会再制订一个目标。就像现在,我已经成为了李治的女人,那么我就要做他的正妻。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李世民终于死了,死在了终南山的翠微宫含风殿。一轮残月挂在东方,肃穆寂静。但我想在那轮弯月上装上弦,布上箭,拉个满弓,清除我前进路上所有的障碍。

新皇登基了,李治成为了新的皇帝。

不敢相信,李治颁布的第一条诏令,就是让我削发为尼。同我一起为尼的都是没有能够给李世民生下一儿半女的妃嫔,她们个个哭哭啼啼。唯有我,一直在冷笑。这就是男人,尤其是有权势的男人,他们从来不缺少女人,他们只是把女人当作一件衣服。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在权势面前,他们可以断腕,可以残杀一奶同胞,一件衣服,扔了又何足挂齿?

在感业寺,我度过了许多个不眠之夜。每逢月圆之夜,我都会瞪大眼睛看着月亮。月亮就是月亮,它再圆也不会是第二轮太阳。

在感业寺的那些日子,我不再去放莲花灯。听说新即位的皇上李治仍喜好放河灯,还会时常会去放河灯,但身边的女人不是我,也不会是我。我知道他偶尔还会想起我,只不过拗不过固执的大臣和身边的妃嫔,——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美丽的慌言?

月儿圆了十二回,听到了一个消息,李治要来感业寺进香——李世民已经死了一年了。心中掀起了涟漪,起初是恨,是此生不愿再见他的恨。接着就是怨,是寂寞青灯豆苗大的灯火上的一茵烟雾。再就是压抑不住的思念,心如战鼓,不绝于耳。

偷偷打开衣箱,翻出我曾经的石榴裙。泪眼婆娑中,鲜红的裙子似乎变成了绿色。

李治来进香了,他的目光掠过我们这群穿着宽大灰色僧衣的比丘尼。他面色凝重,视线不带一点感情色彩,威严高傲。毫无疑问,一年的君主生活已经将他锻打成了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皇。这种眼光我在李世民眼眶看到过,无论他是高兴或是愤怒时。

李治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我抿着嘴,迎着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含有了审视。我突然将舌尖探出来,舔舐了一下上唇,这个动作我对着镜子做过无数遍。鲜红的唇,灵动的舌,苍白的面容,乌黑发亮的眸子,这些都是极美的,却生长在一颗光溜溜的青灰色头颅上。这种极美又是极丑的对照足以震撼到任何人。李治的目光突然闪躲了,他转过了身,但我似乎听到了坚冰遇到春风的轻微一声叹息。而此刻的我,是火焰再一次在焦土上绽开的一片又一片的花海。

李治召见了我,我珠泪滚滚,并呈上我写的诗:“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李治读完,一把将我揽入怀中。

李治也许只当此次是偶然的邂逅,一场不期而遇的春雨。但在我这是唯一的机会,是逃生的出口,是新生的曙光。如果再把握不住机会,我将成为感业寺孤独终老的僧尼中的普通一员。

整夜,我是不疲惫的年轻的狮子骢,在绿原上奋力疾驰。我霸道又谄媚,我放纵又羞涩,我激烈又温柔。李治不再文质彬彬,卸下高傲的面具,浑然忘我,酣畅淋漓。我让他完全放松,让他打开了心中的铁笼,放出肆虐的小兽。任他撕,任他咬,任他如撒欢的小马驹淘气地漫步,任他如婴孩般沉溺于我的体香。

一夜无眠。

李治走的时候信誓旦旦,媚娘,等我来接你,入宫!

大半年过去了,李治却像一滴水珠融入江海,一片秋叶飘零旷野,杳无音讯。我虽然内心绝望,但我还是孜孜不倦研读佛经。不是为了皈依,而是有朝一日,为我所用。

到集市去,偶尔听到有人议论,当今皇上被一个封号为萧淑妃的女人迷住了。我心中冷笑,这个姓萧的女人是兰陵萧氏一族,是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出身。这些士族出身的达官显贵从来不把我们这些寒门出身的庶族放在眼里,甚至吃饭都不愿意同桌。士族的青年男子每天都要穿着熏得香喷喷的宽大的衣裳,将脸上的胡须刮得一根不留,还要擦上胭脂香粉,涂上红嘴唇。走起路来,个个弱不禁风。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提了。这个娇滴滴的萧淑妃,我曾经见过几面。那时候她虽然只是李治身旁的一个侍妾,但言谈举止十分得体,既清丽脱俗又高贵大方,不愧是美人中的美人。李治赐封她为“淑妃”,自是觉得她既美丽又善良,既清纯又贤淑吧。

想到这里,心中好恼。

正在这时,有官轿经过,原来是新任的弘文馆学士李义府。李义府是河北人,但跟随在四川为官的祖父长大,可以算得上我半个老乡。这个人文才了得,时常陪李治读书写文章,跟我打过几个照面。这个人说一套,做一套,跟谁说话都和和气气,但背底里有不少小动作。

我拦住了官轿,李义府挑起轿帘看到是我,满脸笑容。寒暄之后,我让他捎个口信给李治,并掏出一缕从石榴裙上撕下的布条,让他转交李治。

数日后,有宫人传诏,宣我到大明宫。我当时就明白过来,李义府这个混蛋他根本没有带口讯给李治,而是转身向王皇后告了密,所以我才会被传召。我没有跟这个女人交过手,只听说她出身同萧淑妃一样,也是十分显贵,但她能够轻易坐上皇后宝座,想来抢男人的手段应该不俗,说不定跟李义府一样,当面是人,背后是鬼。也不知道她会用怎么样的方式来折磨我,或者干脆斩草除根。

我不怕死,我只是不甘心这么年轻就死。要死,我也要死得轰轰烈烈,肝脑涂地,让李治心心念念。

王皇后见到我,就来拉我的手。她叫我妹妹,还传来各种花色的点心让我吃。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虚以委蛇,看她耍什么花招。

天色向晚,她还没有让我走的意思。也许她是等天黑了,再了结我吧。

华灯初上,宫婢来报,皇上来了。迎着我探究的目光,王皇后微笑着,妹妹,接下来看你的了。我还是不确定她指的是什么,王皇后侧脸到我耳畔,轻声又说,其实我们共同的敌人只有一个。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玉箫,递给我。我心领神会,接到玉箫后将手一松,便听见几声清脆的响声。

李治正抬脚迈进门来,我假装惊慌失措,跪在玉箫的碎片上。李治见了,赶紧过来扶起我,沉着脸问道,是谁这么不小心?

我连忙说,是贫尼打碎的,请皇上降罪。

王皇后在一旁笑道,区区一支玉箫,碎了就碎了。明空师父若是喜欢听这种声响,皇上后宫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以博师父一笑的。

我心中一紧,这王皇后真不是什么善茬,她这不是将我比做烽火戏诸侯的褒姒了吗?还有,她叫我的法号,是在暗示我只能永远在感业寺为尼么?来不及过多思索,我双膝重重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取笑了,是明空失手打碎的,请皇上、娘娘降罪。

我又跪在那些玉箫的碎片上,碎片割破了我的膝盖,殷红的鲜血渗出来,染红了我青灰色的僧袍。

李治怜爱地拉起我,王皇后使了一个眼色,婢女们一个个知趣地退下。王皇后最后一个走的,她说,皇上一定有许多佛经需要同明空师父探讨,臣妾告退。

大门吱呀儿一声关上了。

我有了李治的骨肉。

我不知道这是个喜讯还是个灾难,但我还是想办法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李治。李治捎回来的话只有一个字:等。

我苦笑,等什么呢?若是李治说服不了朝廷的重臣,尤其是他的亲舅舅长孙无忌,我唯有等死。

娘来感业寺看我,看着我大着肚子,娘的泪就下来了。娘说,孩子生下来要是没着落,我喂养他。

我摇头,两个哥哥是虎狼之徒,我不会把亲骨肉送到狼窝里去。

娘嗫嚅着,孩儿他爹是?

我还是摇头,但我的泪就掉下来了。

一双小手扯着我的袍襟,奶声奶气,姑姑不要哭,嗣儿长大了替姑姑出头。

这个孩子叫武承嗣,是我的侄子,他的父亲就是我最痛恨的两个哥哥当中的老二。我有些不耐烦地扯回我的前襟,害得臭小子摔了一跤。他强忍着眼泪,是嗣儿自己跌倒的,祖母不要骂姑姑。

我心中一软,柔声问他,疼不疼?

武承嗣仰起小脸,不疼!嗣儿长大了,要保护姑姑,不许坏人欺负姑姑。

我怜爱地将小承嗣搂到怀里,这个小可爱,虽然他爹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却太招人爱了。

娘也感慨着说,武家有承嗣这么个后,你爹泉下有知,也老怀安慰了。

小承嗣摆着小手,咱们武家还有一个后,是三思弟弟。

小承嗣嘴里的三思弟弟,就是我厌恶至极的大哥的儿子。小家伙原本也想跟着来,他爹不让来。

三思,三思,我沉吟着,这个名字好,三思而后行。

我抚着肚子,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只能姓李,但我眼前的这个孩子,还有那个叫三思的孩子,是我武家的传人,他们跟我一样,都姓武!

永徽二年五月,二十七岁的我腆着大肚如愿以偿入宫。离开时,我没有回头再看感业寺一眼,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武媚娘,将不再是那个爱放河灯的小姑娘。不久,我生下了和李治的第一个儿子,李弘。

六十七岁时,我登上大宝,成为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皇帝。我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武曌。是的,我既是太阳,也是月亮,我将永远悬挂在天空,俯视所有的臣民。

四十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但那些事只是早就逝远的莲花灯,飘走一盏,再飘走另一盏。李弘,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二十四岁时就死了,他们都说是我毒死的,这个罪名我愿意承担。正如我和李治生养的安定思小公主,一个月大时就死了。他们也都说是我为了陷害王皇后,亲手掐死了她。对于这些,我从不解释。至于萧淑妃,王皇后,我一一斗败了她们,并效仿吕后当初对付戚夫人的手段,砍去了她们的手足,将她们泡在酒坛子里,制成“人彘”。两个哥哥,我都把他们一个流放到海南去,一个流放到广西去,都死在了外乡。我的两个好侄儿武承嗣和武三思对我都很孝顺,甚至争先恐后替我寻找男宠。也是,李治父子皇帝可以有三宫六院,我既然是女皇帝,又有何不可?只是,这些男宠连同历史上这两个赫赫有名的父子皇帝,都不过是我水里的点点寒星的倒影,热闹并不热烈,光亮却无温度。

瞒天过海

本指光天化日之下不让天知道就过了大海。形容极大的欺骗和谎言,什么样的欺骗手段都使得出来。

备周则意怠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②。太阳,太阴③。

①备周则意怠:防备十分周密,往往容易让人斗志松懈,削弱战力。

②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阴阳是我国古代传统哲学和文化思想的基点,其思想笼罩着大千宇宙、细末尘埃,并影响到意识形态的一切领域。阴阳学说是把宇宙万物作为对立的统一体来看待,表现出朴素的辩证思想。阴、阳二字早在甲骨文、金文中出现过,但作为阴气、阳气的阴阳学说,最早是由道家始祖楚国人老子所倡导,并非《易经》提出。此计中所讲的阴指机密、隐蔽;阳,指公开、暴露。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在兵法上是说秘计往往隐藏于公开的事物里,而不在公开事物的对立面上。

③太阳,太阴:太,极,极大。此句指非常公开的事物里往往蕴藏着非常机密的计谋。

防备得周全时,更容易麻痹大意;习以为常的事,也常会失去警戒。秘密常潜藏在公开的事物里,并非存在于公开暴露的事物之外。公开暴露的事物发展到极端,就形成了最隐秘的潜藏状态。朱雅娟,女,甘肃陇南人,甘肃作协会员,河南小小说学会理事,《百花园》签约作家。曾在《小小说选刊》《百花园》《天池》《短小说》《羊城晚报》《佛山文艺》《杂文选刊》等省内外杂志发表小小说作品多篇。有中、短篇小说在《飞天》《当代人》《短篇小说》《小说选刊·增刊》等省内外杂志发表,有作品被《青年博览》《小小说选刊》《格言》《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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