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德松

农历七月中元节，不叫佳节，称曰“鬼”节。每年一到这个月令，老人们总爱把许多顾忌的话，挂在嘴上，喋喋不休从早到晚总嘱咐几番，轻易不让小孩早出晚归，轻易不让幼童行走亲戚，大人不入深山，不涉远水。

特别是在七月初一和七月十五这天，爬山涉水更为忌讳。“七月初一鬼门开，鬼仔鬼儿一堆堆，缠吊讨食多可畏，要过十五才回门”。“鬼仔最怕鸡屎臭，也怕牛艾风柳槌，臭味招来钟虺打，风柳牛艾散魄魂”。

所以每年的七月初一，风俗习惯总要吃鸡屎藤粿仔。说吃了有鸡屎味，出门在外鬼不敢近，到了十五，家家要在门口插上风柳和牛艾，免得那些游神野鬼，回阴府时误入宅门，我小时顽皮，最不信这一套胡说八道，暑假里玩兴正高呐，拿鬼来吓我，“鬼哪？鬼哪？”为这个玩。

屁股上不知挨过老妈多少揍。也好，倒揍出一皮厚肉韧的愣头青来。我总是想，都传说：人死变鬼，鬼死变儡，儡死变祟。那么鬼一定不如人，你一个大活人都吓不住我，鬼能吓住我？我不怕。

鬼节期间，离入学开课的日子也不远了，要玩就得抓紧。而要玩得痛快淋漓就得有玩伴，光一两个伴还不行，要一大群人一起玩才有趣。攻城，走营，蹬海，打走球，打跳棍，打水阵，日间到丛林里找野蜂窝，到水柳丛去诱捕鸟，晚上到沙滩上打野战，玩得不亦乐乎。

大人讲鬼的话是故意吓人的话，没有鬼都让他们说出鬼影憧憧来。我们不信。我们有顺口溜：“我们都是小悟空，不怕魔鬼不怕妖，只怕蜂窝觅不着，只怕精鸟不入笼”。老实说，对神我怀有庄敬，神是保护人的。至于鬼，哼，那些魑魅魍魎，欠盐的脚色，吓谁？

我在这个鬼节里最喜欢两件事，一件是放火灯，一件是看大人砸椰子杠。

火灯又叫孔明灯，介绍的文章多了去，这里不赘述。砸椰子杠尚不见诸文章，这里略加描述。

七月十五这天晚上，小镇上的人在为游魂野鬼施孤，绕着屋子四角插遍香烛，并摆上一些茶果饭食，酒过三巡后，便焚烧金银纸钱，据说是为那些孤魂野鬼施舍。而在乡下，则聚集着一群身强力壮的青年，手里执着圆木椿手，在皓月下来一场集体性的“锵椰子杠”。

所谓椰子杠就是那些生而无肉或无水的“次货”椰果，头尖尾楞，三角六眼的。把这些事前准备下的次货，集中到村子里一处较宽的场地上，然后，那些拿椿手的青壮，人手一个椰子杠，摆好架势，当中有长者发号施令，一声“锵”几个人一齐起手，各各抡圆了手中的椿手，向摆在地上的“次货”猛砸下去。

每锵一下，都大喝一声，“生大大不”？“生多多不”？那架势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忍俊不禁。那时候，农村都是土坯庭，被砸的椰子总会在作用力下陷入土里，所以不易砸开，当然也不会飞起来伤人，倘若是在今天这种到处铺有石板或铸上水泥汀的地板，这么用力去砸，弄不好是一颗蹦起来的“飞弹”，那就不是砸椰子杠，而是砸围观的傻人了。

我好奇上辈人何以有此之举，老人们说：椰子杠是因为鬼弄形成的，鬼魂会躲在椰子杠里，避开巡逻的阴兵不回阴府去，等阴兵走后，鬼便走出来兴风作浪。所以要将这些椰子杠锵破，使鬼魂无处藏身。

那时候年纪小，听了后半信半疑，现在想起来，在觉得可笑之余，多感叹这些乡巴佬编故事的本事，丝毫不比那些名家逊色。

七月鬼节是要祭拜先人的，只要过了七月初七乞巧节，赶在十五前这一天，哪一天祭拜都行，不像五月初五节那样严谨。我们地区习惯上多以七月十二拜祖，杀鸡宰鹅的，搞得很丰盛，与其他的节期时一样的拜祭，但加了烧五色纸，说这些是布匹，给先人在阴间添衣料。

七月十五这天，还要做粟脚楼粿烘，但现在没有这些杂粮了，改为用大米搞。说是糊鬼嘴，其实是做给我们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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