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中元节_七月半_鬼节 >> 节日起源 >> 老兵口述衡阳保卫战十八
持续的战斗中,杨光荣手下的副连长舒均勉、排长赵建敏、文武元都已牺牲,剩下的人员要不柱着棍子,要不自己在地上爬着,残兵败将的退至位于西门青山街的营部。营长一看,当即大骂,妈个巴子,苏罗通呢,我的苏罗通呢?
第五军军长杜聿明在部队接受苏罗通ST-5机关炮时,有过严格的命令,如火炮无人掩护而遭到损失,必以步兵团长是问。现在火炮没了,找谁去?十军自身难顾,找他们行吗?他们也管不了了。只有自己去夺回来,杨光荣被营长劈头盖脑的骂了一通后,从营部弄了18个人,全都勤杂人等,战斗人员基本都打完了。
自己手上还有16个人,加上他自己一共三十五人。每人步枪一支,子弹三十发,手榴弹八枚,装上刺刀。这是他们全部的装备,最后的武器,再次杀向西禅寺。
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望着列队的战士,又看了一眼营长,杨光荣转身便去。营长一张脸板着,还在生气。战士们则一个个默默跟随,破砖瓦砾之中,高一脚低一脚,走向了黑夜。这一去十死九生,谁都心里清楚,但没有人回头,也没有人停步。或许他们有想法,可他们想了什么,是怎么想的,七十年后,谁还能说得清呢?
七十年后,杨光荣向我说,那天晚上,明知道要死了,我没有半点胆怯,只想着要把六门炮拿回来,不拿回来誓不为人。我便问他,拿回来了没有?他却默然了。
那天晚上,杨光荣与三十四个敢死队员们静静伏在稻田之上。前面就是西禅寺,月光下勾勒出断瓦残墙的灰影。八百年的樟树,一簇一簇的像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一道一道如山岭剪影,月影下高低起伏,又波澜不惊。这哪是战场呀?!这分明是家乡的夜晚,亲人们正在屋内酣睡,小狗趴在院里,那脚爪时不时的往身上抓着,原来是蚊虫咬了它,让它好不气恼。
时光不曾移去,岁月还在流着。杨光荣从家中端出竹靠椅,仰面躺着,看天上的月,数着偶尔闪过的流星。晚风吹来,他吸了口气,里面有稻谷的香味。妈妈在屋里喊他了,孩子,早点睡呀,明天一早还要收稻子。杨光荣没有应声,泪水却从眼眶里溢了出来,流到了鼻孔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伏在他身边的军械兵张朋推了推他,他暗讨了一声,好险呀,差点睡死了。
望着自己日日夜夜战斗了四十五天的西禅寺,杨光荣又把心思归拢。马上将是一场厮杀,怎么杀,从哪里杀,一定要盘算好。一击不成,死是小事,六门炮才是大事。要是给小鬼子拿走了六门炮,再掉转炮头往衡阳城里轰,哪不是作孽吗?向着身后的战士,他手势为语,将一连的16个人分成两个战斗小组,由欧阳副排长率领。自己则亲率营部十八个勤杂人员,分成三个战斗小组。为了夜间战斗容易识别,把军帽一律反戴。手榴弹的弦已经拉掉,刺刀在月下闪着寒光,夜从此不再宁静。
时钟在悄悄的滴嗒,他一个手势,三个士兵从稻田里半支起身子,向西禅寺摸去。过了一会,有一个士兵回来,向杨光荣报告。日军正在修建反防卫工事,但只修了一半,还没有完全修好。哨兵潜伏在围墙北侧,在向我方偷偷观看。杨光荣听后,命令欧阳月的两个战斗小组匐匍到围墙西侧,并告诉他,等我的三个战斗小组与日军接战之后,你再从围墙外翻过去,进行侧击。欧阳月点头,带兵去了。
看到欧阳月和十五个战士已经接近西禅寺西侧围墙,杨光荣一步一顿,小心翼翼进到西禅寺前。停下,回头招呼两个战斗小组直扑围墙北侧,也是西禅寺的正面,另一小组则随后跟进,作好接应支援工作。就在他们接近围墙时,日军哨兵发现了他们,一声枪响,一场偷袭战变成了强袭。跟在杨光荣身后的战士们,吼叫着冲向了正在围墙后面的日军。
那是一场气吞山河的战斗,杨光荣双手搭上围墙,一跃而过。翻到寺内后,双手一把抱着一个挎着背囊的家伙。对方一蹦老高,嗷嗷乱叫。杨光荣死命不放,另一日军一刺刀过来,就在杨光荣要真的光荣时,营部军械兵张鹏扑上来一枪托打去,因情势紧急,张鹏砸得非常猛,把日军的枪砸断了,自己的枪也砸断了。那日军便转过身来,一把抱住张鹏。张鹏身大力强,与其对摔。日军摔不过,张口咬住张鹏的左臂。张鹏情急之下,腾出右手,拨出手榴弹,照着日军的脑袋使劲砸去。日军瞬间脑浆迸发,溅了张鹏一身。
这是一场真正的短兵相接,生死相拼的肉搏战。杨光荣解决掉日军后,又亲眼见到营部卫生兵路锡与日军拨枪对射,由于双方不及两米,射出的子弹分别穿过两人身体,又一同倒地。看到路锡与日军同归于尽,杨光荣端了刺刀大声喊杀,势如暴狮,刀刀见红,枪枪泣血。
七十年后,那一场拼杀,很多杨光荣都不记得了。倒是他的副排长欧阳月,那猛虎下山的勇猛,让他宛如历历在目。
就在杨光荣领着营部一班非战斗人员与日军短兵相搏时,欧阳副排长领着一连本部的十五个人从围墙西侧突然翻入。日军一时慌了手脚,以为有大部队来了。欧阳副排长端着上了刺刀的长枪冲入日军之中,与三个日军同时对刺。正如杨光荣说的那样,由于他极其凶悍,一个日军被其刺死,一个刺伤,一个掉头跑了。
年,在老兵志愿者团队的帮助下,杨光荣重回昔日战场。看到面目全非,车水马龙的西禅寺景,他百感交集,告诉我们,当他率兵夺回西禅寺后,一个人坐在寺外一棵老樟树下,望着明月当空,悲从心来,不由得放声痛哭。为什么哭,哭什么,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跟着他一起战斗的兵们全都静默无声,能哭出来总好吧,到了明天,明天或许连哭都不能哭了。
夺下西禅寺,但还是守不住。日军用炮火不断覆盖阵地,西禅寺的大樟树,残墙断壁,三进很大的院落,全都在炮火中颤抖。在抵住日军一次,二次,三次,四次,五次进攻后,终于坍蹋在炮火烽烟里。
在广西壮族自治区的容县容州镇一角的一条小巷深处,我们见到了衡阳保卫战幸存老兵郑全安。
已届百岁的郑全安端坐于门前,眼前是一大片水塘和农田,不知道他的目光似否穿越了岁月,看到了七十年前的衡阳老城。因为我们的到来,老人的记忆被打开了闸门,滔滔不绝的与我们聊起了他往日从军的故事。
郑全安生于年,兄弟四人,他排行老二,按照国民政府征兵的有关规定,三抽二,他和大哥一起被征入国军。一说起衡阳保卫战,老人的面色便凝重了,双眼望空,久久不语。我们沉痛的感受到了老人内心的难受。
也许是时间久远了吧,毕竟那是一九四四年的事了,郑全安没有办法再具体说清哪一场战斗,哪个位置,自己打死过多少鬼子,甚至于连长官是谁也说不清楚了。但他记得,他是后备团的,哪里缺人就到哪里去打。哪里出危险了,日本鬼子打进来了,他们就冲上去。通过有关文史资料,我们知道在衡阳保卫战期间,把一个团作为预备队的,先是葛先才的预十师28团,后在7月16日,第3师第8团从衡山外围打入衡阳城内,又被方先觉定为其直接指挥的预备队。
老人信誓旦旦的说,他在衡阳城中与日本鬼子打了整整一个多月,由此推断,他很可能是预10师28团士兵。
作为预备队,郑全安实乃一进入战争,就是最惨酷和最艰难的了。老人撩起裤腿,给我们看他腿上被日军步枪击中后留下的伤疤。那已被时间模糊了的伤疤,却还印在了他的身体上,也烙在了他的心理上。郑全安说他负伤后,战友们以为他死了,将他抬到一间暂时存放死人的房间内。可一个战友看到他还有一丝气息,就每天都来给他送吃的,就这样,过七天七夜,他竟奇迹般的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欧泽发也活过来了,活到了今天。当我们赶往郴州市嘉禾县珠泉镇平世村时,欧泽发老人早早的站在家门口等着我们。老人头上戴着当地关爱抗战老兵志愿者为他制作的国军军帽,上面印有“向抗战老兵致敬”几个红色的小字,胸前挂着两枚志愿者为他订制的“抗战英雄”勋章,显得很是精神。
生于年阴历4月13日的欧泽发,民国31年被抽壮丁参军,先到长沙,后到衡山,先分到73军一个师的运输连,专门运送子弹。后又到了第10军预10师29团3营迫击炮连,当了一名炮手。欧泽发专职瞄准仪,瞄准仪上有瞄准镜,当三点成一线时,当指挥官叫着,放!他就跟着喊一声,放。老人告诉我们,他们连有6门82迫击炮,每门炮有10个士兵,指挥官一名,4名发射兵,5名是运送炮弹的。炮弹由运弹兵挑来,每人一次挑两箱,每箱三发炮弹。
年,欧泽发参加了常德会战,打了十多天。一讲起常德会战,老人的语言便激动了起来。河水里全是尸体,在常德一个叫马家河的河边,看到河里有许许多多的尸体,那些士兵的尸体就像用茶枯毒死的死鱼一样,浮在水面上,满江都是红色的血水。
常德之战的惨景还留在脑海中不能挥去,年6月,欧泽发所在的第10军预10师29团第3营迫击炮连开赴到了衡阳城南郊虎形巢,又要与日军打起来。这一打,九天九夜没有消停。每天都有日军飞机轰炸,飞机扔下的炸弹掀起的泥土,让他们抬不起头来。
不但有飞机来炸,每时每刻都有炮弹落下。日本人炮多呀,有山炮、野炮、数量多好几倍。敌人发炮时,欧泽发他们抬不起头,只好打溜炮。所谓溜炮,就是打一发躲一发,往掩体内躲。掩体非常坚固,防空洞很大,内有床铺桌椅板凳,一个防空洞可容纳一个排,上方有铁轨沙包,每根铁轨12米长,炸弹炮弹都顶得住。
冯宗恺在雁峰山上待不住后,跑到了山脚下。欧泽发所在的迫击炮连却没地方可跑,一直在虎形巢阵地坚持作战。一天傍晚,日军炮弹又来了。一颗炮弹不偏不斜,正中阵地中央,一下死伤70多人。欧泽发一边跑一边趴,但还是慢了半步,一块弹片削到了他的小腿,等他想再次跃起时,却跃不起了,趴地上动也不能动。
通过比对欧泽发的连长彭忠荣的采访手稿,以及各相关文史资料,我们可以清楚知道欧泽发所在的第10军预10师29团第3营迫击炮连作战情形。
迫击炮连的6门82迫击炮,交战期间共发射了多发炮弹。战情紧急的时候,炮管打红,战士们用麻袋浸湿捆绑在炮管上降温。不打仗的时候,弟兄们会在防空洞内打麻将。吵吵闹闹,仿佛死亡离他们很远。但战斗的惨烈总在上演,彭忠荣曾亲眼看到两个担架兵用竹床抬一个伤员送往城内,被机枪击中,三个人死在一堆。
7月27日,日军发动第二次总攻,虎形巢阵地成为了日军首夺之地。有个老兵杨子琴,是江苏人,被机枪击中。肚子、肠子都落在地上,满身鲜血直流。极痛之下,他趴在地上不断哀号,彭连长救命呀!彭连长救我呀!
彭忠荣趴在战壕里,几次想要冲出去。日军的炮弹一批一批过来,子弹打在浮土上,溅起一阵阵尘泥。他没有办法动弹,眼睁睁看着他,哀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枪炮声里。
同样的悲剧也在欧泽发眼前上演,七十年后,老人还激动的说,有一次,一个湖北兵,叫赵春生,正在吃饭。突然一发炮弹打来,赵春生的整个脑袋当场被炸掉,可他两个手上还端着饭碗,准备将剩下的饭菜扒到口里。那一瞬间的场景欧泽发永生难忘,有时自己正在吃饭,会突然没来由的想到那个画面,一碗饭再也吃不下去。
春生呀春生,你死了没吃饱,那是日本鬼子害得你的,怪不得我呀?!你总要让我吃饱呀,我不吃饱又嘛样帮你记这个仇呢?奇哉怪哉了,一默念后,一碗饭一下子就扒到口里去了。
每到中元节,欧泽发总要烧点钱纸,点三柱香,煮几个菜供他,喊春生来吃,在生你没吃饱,死了不能再饿着。
在一种巨大的仇恨当前,当日军冲上来时,彭忠荣大喊,冲啊——!欧泽发把碗一放,抓起地上的枪枝,冲了出去。还刚冲出战壕,彭忠荣被日军三八式步枪击中,子弹由左胸上方贯穿前后,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欧泽发刚要去扶,一颗炮弹过来,他只得就地一滚,滚到了一个坑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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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运营者:丁益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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