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中元节_七月半_鬼节 >> 节日起源 >> 付义明村长拿走退役证
老兵付兴友
“我将于今年四月份死去,我希望能够把退役证带进棺材,希望县长同志能为我解决这个问题。”
——付兴友
村长拿走退役证
文/付义明
付兴友躺在棺材里。棺材里的他戴着耳饰、项链、戒指,好似要出门做客。
“一切完毕,准备盖棺,注钉,上山!”
“等一会!这封信让他带走吧。”他的遗孀李存孝将一个黄色的信封垫在了他脑下。
道士们开始喝喝咧咧地做起法事,几个小时后,付兴友被埋在了一座荒山上。
好像少点什么
付兴友将于4个月后死去,这是年农历年的最后一天。辞旧迎新的气氛在这个陕南贫穷的小镇——安康市紫阳县高桥镇显得并不强烈。付家同样也不甚热闹。他膝下本有两儿两女,无奈大儿子在年因为胃癌去世,两个女儿远嫁湖南和江苏,只有幺儿每年能够在春节期间服侍陪伴他一个或半个月。
幺儿付孝成每年春节一过完就会出门打工,职业不固定,工作时间不固定,他要供养自己两个大学生以及一个上高中的女儿。幺儿的脾气总是和付兴友处不来,不是因为脾气相反,而是相近:“扭”。
这天,刚刚吃完团圆饭,幺儿又和他吵了起来。起因大概是付孝成觉得付兴友不讲卫生,想要帮他拾腾拾腾房间,付兴友却不允许他动自己的东西。其实不动也就不动吧,农村的老头子大多是这个样,邋里邋遢,乱糟糟,可付孝成偏不信这个邪,趁他不在,把所有他认为没用的东西扔掉。付兴友发现之后,站在楼梯道里大喊:“我不用你管我,有一日,活一日,明年四月份我就死了。”
付兴友确信他将于四个月后死去,他认为这是他的身体告诉他,又经过四次占卜后得出的结论,毋庸置疑。尽管他此前的占卜无一正确,但他仍然对自己的卜术深信不疑。
他的喊叫惊动了街坊邻居,却没有惊动自己的幺儿。
他坚信自己会在明年四月份死去。好在十几年前幺儿便为自己置办好了棺木,那是一口绝佳的棺材,木料虽是普普通通的杉木,可棺材盖上翘的部分比村里其他人置办的翘得都要高,付兴友深以为傲。他在外打工的孙子曾经为他带回来两根碗口粗的白蜡,据说在坟前七天七夜才能燃尽。他常常拿出这两根白蜡向村里老人们炫耀:“长燃好啊,长燃好,不怕死,就怕黑。”
大年初一,街上的商铺都没有开门。付兴友早早来到了镇上,敲醒了中街的丧葬用品店。
随后,大年初一的他抱着大堆纸钱、两个纸人以及别的些丧葬用品回家了。
他在准备自己的丧事。
似乎都准备好了,只要自己死去就行,可他总还觉得少点什么……
陕西省安康市紫阳县高桥镇
村长拿走退役证
付兴友将于47年后死去,这里是年冬天的高桥镇付家梁上。妻子李存孝刚刚把猪骚儿倒进槽里,便看见村长陈账从小路朝自家门口走来。
“嫂子,友哥在家不,我找他有点事儿。”
陈账和付兴友在火炉子边谈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心满意足从来时的小路离开了。
“他把我证拿走了,说是上面有林彪的大头像。军区要制作新的,然后给我送来。不过不是一直都有吗,为什么现在要拿走?”
李存孝没上过学,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不懂丈夫的意思,但既然丈夫这么说了,那么肯定就是有问题,她便也在想:“不是一直有吗?为什么现在拿走?”
付兴友出生于年,20岁那年跟随部队入藏平乱,杀过人,负过伤。在战斗中,他的右小臂曾经被一枚子弹穿透,使他此后60年的生命里,每一个下雨的夜晚都疼痛难忍。28岁那年他退役回到家乡,军队发给他一本退役证,一袋子白面,十几张粮票。
20岁的付兴友杀了第一个人,一个藏民。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杀他,只是大家都在这么干,他也就这么干了。那是一天下午,一群藏民拿着武器企图袭击自己所在的军队,说是武器,不过只有几杆缴获的步枪,几支火戳子,甚至还有耙,木棍这些个农具。不知是谁开了第一枪,一个个藏民倒在了自己面前,其中一个是被付兴友枪中发射出的子弹打倒的。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总共四个,在那次平乱中,付兴友总共杀死了四个人。藏民却只是伤到了他的右臂。
这天付兴友的退役证被陈账拿走了,他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
倏忽间又是一年,陈账许诺下的新退役证一直没送回来。付兴友去了几次陈账家里,每次都说“快了,快了,再等等。”
“快了,快了,再等等。”高桥镇的庄稼种了,又收了,收了,又种了,可退役证迟迟没有送来。
上世纪70年代,退役证并不能为付兴友带来实质性的好处,在找过几次陈账之后,付兴友心想就算了吧,就这样算了吧。
就这样算了。
为什么我没有
付兴友将于三个月后死去,这里是年农历一月的高桥镇。付孝成来到高桥镇政务大厅。他想帮父亲找回退役证。付孝成坐在服务前台前,坐在里面的年轻人显得十分无奈。
“四十多年前的事儿,怎么可能有结果。”
“四十多年的事儿,为什么还没有结果”,付兴友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我没有。”
几个月前,他和老战友通话,得知当地政府给他们退役老兵发补贴,福利很好。其中一个战友每年从政府那里直接领到了两万元的生活补贴。
“我的补贴哪去了?”他感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他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我没有。”
他深信自己将于四月份死去,他不在乎补贴了,他只是想要拿回自己的退役证。可他不知道从哪里能找回来。陈账十几年前就死了,他的后人们也早已住进了城里的小洋楼,幺儿已经帮自己去政务大厅跑过好几趟了,过了正月,他又该出门打工了。
正月的高桥下起了大雪,雪片迷住了付兴友的眼,也迷住了远方。付兴友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并不畏惧死亡,他只是想要把那份荣耀带进棺材板里。80岁的付兴友坐在门口,满眼望去全是自己20岁的模样,青葱岁月里征战沙场的记忆刹那时涌来。80岁的付兴友就在那里,即使在为祖国流过热血后被国家遗忘,他仍然对这份荣耀视若珍宝。
他拿起了纸笔,写道:
县长同志:
你好,我是高桥镇裴坝村退役老兵付兴友,曾在年随部队入藏,屡立战功,我的退役证在年被村长拿走置换新的退役证,但几十年过去了,退役证一直没回到我的手中。因此,近年来针对老兵的一些福利,政策我也无法享受。
但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将于今年四月份死去,我希望能够把退役证带进棺材,希望县长同志能为我解决这个问题。
付兴友
付兴友将信装进信封,又坐车来到县里。县政府门口“为人民服务”的大字闪着金光,他在县政府门口徘徊了好久,还是曳曳地走进去。县长秘书对他很热情,让他坐在软皮沙发上,给他倒茶,但就是见不到县长。
他坐在软皮沙发上等了三个小时,最后还是把信交给了秘书。
年农历三月,付兴友已经瘫倒在床,奄奄一息。付家人纷纷从天南海北赶回,远嫁的女儿,打工的儿子,上大学的孙子,外孙,重孙,女婿,儿媳妇儿,孙媳妇儿,一时间,家里竟非凡的热闹。
付兴友瘦得像一堆柴火堆在病床上,不能说话,但意识尚且清晰,每回来一个亲人都会来到床前,握住他的手,或叫爷爷,或叫外公,或叫其他什么,然后问道:你还认识我吧,我是谁谁谁,等到付兴友点点头或者眨眨眼以示认识后,才说些“别着急,病我们慢慢治,会好的”之类的话安慰他。
然而,每一个人心里都明白,付兴友将于几天后死去。
付兴友死前的第八天,家里收到了县长秘书的回信:
付老:
您的情况县长已经知道了,很惭愧现在才帮助到您,您的问题应该归军队处理,这里只能为您开一个退役证明(信封内),以后本地退役老兵相关政策,您同样享有,但退役证的事我们无能为力。
XXX
死去
付兴友终于死去了,在自己预言的四月份,家里人都感到神奇,此前他的占卜从没灵验过。他曾通过占卜帮一户农家预言他们丢失的羊仔在河岸,最终却在另一处山坡找到,他还曾预言某家洗脚店在某月某日开业必赚得金满盆,可开业不到半年就关门大吉。诸如此类,不胜其数。但无论如何,付兴友还是死去了,在自己预言的四月份。
他如愿被装进了棺材盖上翘得更高的棺材里。80岁老人的白事是喜丧,幺儿为他请来了三个唱孝歌的能手,又从某个道观里请来几个道士喝喝咧咧地为他做了三天法事。小镇里每家每户都来了人,一场丧礼除了悲伤竟也洋溢着一种洒脱。所有人都觉得:“付兴友如愿的死去了。”
付兴友如愿的死去了,又带着那么一点点遗憾,他在死前几个月就在为自己筹办后事,什么要带走,什么要留下,都一清二楚。他不想带着遗憾地走。死前一天,除了用手指在孙子手中写下“好好读书”四个字外,还用仅剩力气画出了个“证”字。
李存孝不知道怎么读懂了那封信,可能是某个后生读给她听的吧。在人们瞻仰着付兴友最后一面,即将盖棺注钉时,她把它拿了出来,枕在了付兴友头下。
第二年中元节,幺儿付孝成带着他自己的幺儿来到山上为他的坟头填几背篓新土。那天微风吹动着坟头的野草,野草遮住了付兴友的墓碑,墓碑上镌刻着付兴友入藏平乱的荣耀。付兴友的孙子付义明看到,那两根碗口大的白蜡并没有燃尽,在仅仅燃烧到三分之一时就熄灭了。
作者为山东大学(威海)文化传播学院学生。
陕西省安康市紫阳县高桥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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