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觉中——微笑的人生 　　罗丹木 　　当一个人面临死亡的时候，不外乎痛苦挣扎、怨天尤人、哭天喊地、神志飘移等情形，而沉着冷静者甚少。 　　7.19，当我应约拜见生命弥留之际的夏觉中老人时，我先是一震：从医58年、医技精湛；多才多艺、儒雅潇洒的他怎会突然间如此苍老无力、如此骨瘦如柴，难免心痛；我后是一惊：没想到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死亡话题却是那么轻松自然，他始终微笑着讲述他的人生经历、生命感悟、对死亡的理性认知。没有眼泪、没有痛苦、没有绝望，象是在给我念一篇感人肺腑、丰富多彩的散文。 　　作为性情中人的我，本来是以沉重的心情去看望这位“老”朋友的，结果他的坦然让我得到释然，紧张的情绪化作茶后饭余间的笑谈。 　　我备受感动。感动的是一个老者用科学的态度、乐观的性情去面对死亡的恐惧。我颇受启迪，启迪的是一个人要有尊严地活着、有尊严的离去。由于感动和启迪，我毅然决定为敬佩不已的夏老写一篇文章，想用此与死神对话，乞求死神让夏老慢一些走，即便真要走也要让他一路走好。因为他其实不想走，其实他很想留。 　　人生多彩如诗如歌 　　每一个人的人生起点和轨迹都不一样，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故事。

童年时的夏觉中先生 　　夏老出生在旧社会的上海滩。其父是当时英国汇丰银行老板的专门司机，而后因做汽车生意发达，成为当时的中产阶级。夏老从小便进入英国人为富家子女开办的教会学校。

右二为夏觉中先生 　　环境造就人。从小就接受纯西洋式教育的他，从举止言谈的优雅，到多才多艺的训练造就了夏老的儒雅、绅士风范；写作、唱歌、舞蹈、主持、体育都是他的喜好和特长，这一些本领让他的人生和生活色彩斑斓。 　　从小就喜欢对事物细心观察和思考，凡事他总想悟出一个道道来。西装是他的偏爱，他总结出要讲究整体搭配，色彩均衡，并要有一定的点缀，不能随意为之，否则就显得不伦不类、不正不规，因而就失去了西装的风采。他把这一种认识运用到生活和工作中，受益匪浅，尤其是在工作中一定要正规、一定要注重细节、一定要按标准行事。

在青少年时期，他特别喜欢踢足球。他说，踢足球不但强身健体，还磨练人的意志。

左侧为夏觉中先生

人生就象一场漫长而艰辛的足球比赛。球顺时固然轻松，进球时当然兴奋，但在逆境时、被动时、输球时更能考验一个人的心理和素质。在优越的条件下干出成绩不值得骄傲，而在困难的环境中，不气馁、不怨天尤人，想尽办法战胜困难才算是好汉。患者的病情、痛苦、企盼、抱怨就象是一个个障碍，就象是一个紧盯你的后卫和守门员，你必须抓住机遇，勇敢突破，最终把难题化为患者的笑容。这就是他对足球魅力的理解。

夏老的足球伙伴们

　　成年后，夏老没有追随父亲的足迹从商，而是选择了济世救生的医学。上海医科大学毕业后，他幸运地留校从事他的医学研究和实践。

后排右一为夏老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正当他用美好青春年华、远大理想在浩瀚医学海洋上．畅游、搏击时，迎头泼来一盆冷水。资本家出身的他年被一场政治风暴袭卷到四川江油，医院的一名支内医生。大都市的繁华与优良条件被边远山区的寂静和落后取代，大医院的业务医院淹没。他仿佛从天堂坠入地狱。在痛苦中徘徊、在孤独中思索、在报怨中寻觅。最终有一个事实摆在他面前，既然是命运安排，既然无法选择，那么，就安下心来干它一番成就。 　　面对恶劣的环境和简陋的工作条件以及络绎不绝的病人，他的回 　　答是：用双手去改变，用智慧去创造。 　　如饥似渴的刻苦钻研，废寝忘食的思考，起早贪黑地穿梭于病人之中。 　　

知识让他睿智起来，实干、苦干、巧干使他羽翼丰满。

当年艰苦的手术室环境

　工作之余、生活之闲时，他又不忘自己心爱的笔。工作的体验、生活的感悟、人生的思考跃上笔端。几十年来，他在省、市级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言论近千篇，年他出版个人文章专辑。

　　他写道：白衣如纯洁的白云，悬挂在病人渴望的眼中，白衣如黑夜的灯盏，让病人寻找明日的行程；手术刀似笔，行走在痛苦、呻吟的空间，畏惧者笑了，灿烂得象一首诗。 　　夏老在累了和烦心的时候，总要唱上几句歌词、哼上几段旋律，而且还是用英，法语，以放松和调节自己的情绪。他有一副好嗓子，在每年单位迎新联欢活动中，他的歌曲成为压轴和大家最喜欢的节目。 　　躺在病床上的他，大脑里总在浮现最喜爱的曲子“邀舞的旋律，仿佛把他带到过往的岁月。 　　丰富的人生阅历、多姿多彩的生活情调、工作的艰辛伴随着他，象一首诗，如一首歌在夏老眼前掠过、耳中穿越!

　　医技医德铸造丰碑 　　长期的刻苦学习和钻研，长期的第一线临床实践，长期的勤于思考和善于创新，让他练就了精湛超群的技艺，随之各种桂冠、荣誉如雪片飞来。 　　绵阳地区第一个外科主任医师、首批国务院特殊津贴获得者，先后在国家级、省级专业杂志发表学术论文近50篇，还曾担任省政协委员，绵阳市政协副主席，成都市、绵阳市人大代表，68岁还圆了教授之梦。

夏老从医50周年纪念合影（左侧红衣者为夏老当年学生，时任绵阳市卫生局局长雷百灵）

　　有才干和本领固然可敬，但德高才能望众。荣誉对夏老来说并不重要，而他最看重的能够让患者健康、能够挽救患者的生命。 　　

在58年的行医岁月中，他不知给多少患者送去健康，也不知挽救了多少条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生命，但有两条他知道并铭心刻骨：一是救死扶伤是他的本职，第二才高行洁。 　　他面带微笑看了看液体，欣慰地告诉我：作为一个医生能够得到患者真心对待是莫大的幸福，而让患者有良好的口碑是最大的快乐。 　　这两点他都做到了。原因是他把患者真情实意地当朋友，用心、用情、用力为病人排忧勰难，给病人送去健康和生命的保障。

　　在不计其数的患者中，他想到了两名患者代表。一个是现年67岁的谢女士。34前她患了乳腺癌，性情急躁、情绪非常低落，甚至有轻生的念头。看到六神无主的病人，夏老语重心长、

　　苦口婆心地从心理学和医学的角度与谢女士交流，开导她要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科学地对待病情。在夏老细致地关怀和鼓励下，谢女士终于接受了夏老的手术。手术相当成功，谢女士身体恢复较快较好，使她的生活和工作迎来了新的航程。她说：如果不是夏主任把我当朋友 　　地关心我、鼓励我，我就没有今天。所以，为了感恩，她每年都从上海寄来贺年卡，祝夏老健康快乐。而每年夏老都要回复。今年，夏老病情严重没有回信，急得谢女士八方打听。当她得知夏老癌症晚期后，流着热泪打来一定要挺住，一定要熬过这一关，我会天天为您祈祷。电话这头，夏老热泪滚滚。 　　30年前的一天，一位村民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抱着7岁的儿子向他求救。夏老认真询问病情，迅速用灵巧的手一摸，马上诊断出是急性阑尾炎，立即动手术。他亲自主刀，小孩的生命得到挽救。十年后的一天，一个英俊小伙子背着一匡红医院门口守候，流着热泪非要夏老收下这些礼物。夏老十分感动，推辞不下只好收下，并非要塞给小伙子lOO块钱。 　　上述事情，举不胜举。

夏老患癌后坚持参加义诊咨询

　　夏老的医技远近闻名，不论是干部还是工人，不管是农民还是居民，不管是有钱人还是穷人，他都一视同仁，乐意接待，认真服务。所以家里经常有患者造访，连走在马路上碰到病人都要交流一阵子。他是患者的朋友，又是患者的贴心人，患者对他崇拜，更是信任无比。 　　夏老感慨地说：有的医生看病是为了挣钱、有的医生是处于责任，而我给病人看病是一种无穷无尽的享受和快乐，这是一个医生的社会价值和最高境界。同时也是人生价值的最好体现。在成千上万的患者心中，夏老有“夏一刀”盼、“夏胆囊照”、“夏乳胰”的雅号和美称。雅号和美称的背后是夏老智慧的结晶、辛勤付出的浓缩，是一座无形、令人敬佩而叉高大的丰碑。 　　面对死亡泰然处之 　　任何人都无法抗拒死亡，只能选择在死亡时的方式和态度。 　　72岁那年，突入其来的喉癌改变了夏老的生活。他没有被重病击垮，而是淡定的积极应对。在手术台后的第7天，他执意回到单位、回到返聘的岗位。他在查房时与患者握着手，贴近耳朵交流。病人听着他嘶哑、微弱的声音感动得热泪盈眶。 　　一个医生对生命的感知比一般人要理性。而从医生的角色转换到癌症病人的日日夜夜，他有沉思、有恐惧、有焦躁，更有病痛的折磨，但他更多的感受到各级组织的关怀，同事的关心和慰问，还有众多患者的真心祝福。这一些让他更加明白：他的生命在手术室，他的价值在患者身上。

　　手术后第21天，他精神振奋地投入了门诊、教学、手术指导工作。他要把有限的生命用在无限的奉献之中。 　　接踵而来的是直肠癌、肝癌，死神一步步逼紧，苦难一天天增加。他从未退却，他要用自己的坚强来给其他患者树立一个榜样，他要用自己的言行来激励其他患者对生命的渴望。总是面带微笑的他一会儿在门诊为患者排忧解难，一会在病房巡视，一会与医务人员交流业务，每年的新进大学生入院教育都由他讲“怎样做一名医生”第一课，教他们对待病人要象朋友一样，要求他们学习和患者交流沟通的技巧，要尊重每一个患者的人格，介绍临床案例等等，另外，他还对个别医生他还要开小灶专门辅导。十年来，夏老亲手带出的医生不少成为本院的骨干，医院的教授和专家。

医院普外科同事们最后一张合影

　　就在他这次住院的前两天，他还忙碌在门诊前，实在是动弹不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在住院部。

夏老最后一次教学查房 　　夏老告诉我：如果他走了，一定要穿上心爱的白大褂，他希望子女把灰骨洒到涪江，因为生命只有在流动中延续。他淡淡地一笑，我内心猛然抽搐、酸楚无比。 　　此时，病房内阳光折射进来，照在这位82岁的老人脸庞，他是那样的安祥、从容。 　　年7月21日，夏老悄悄地、安静地走了，陪伴他的是鲜花和他最喜欢爱的经典名曲《友谊天长地久》……

永远的夏觉中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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