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中元节_七月半_鬼节 >> 基本简介 >> 71遇見亞特蘭提斯女孩甘耀明
·Jun09Fri:46
遇見亞特蘭提斯女孩----甘耀明三十三歲的秋天,我在摩斯遇見初戀情人。那時候,都市泡在微雨中,磨擦不已的市囂在微潤中安靜下來,或煙般消逝了。亞特蘭提斯女孩,那個不是早已陸沉在遙遠心海的初戀情人,如今又浮現眼前。她就坐在二樓,面向窗外,玻璃上掛滿彎曲的水簾,街上的榕樹有如梵谷線條中的綠焰,照亮了我的微光記憶。是的,她坐在那裡寫筆記,像午后安靜的雲,罩了一襲輕便的天藍色套裝。青春的長髮已削成服貼的短秀髮,再也不用梳到胸前,得拿著小剪刀卡掉岔髮。仍是吃珍珠堡,嚼得很仔細,不知是要品嚐每粒米的飽滿,還是按摩每顆牙齒。她啜茶拿杯時,會翹起小拇指,好像天線在測量世界的冷暖。創作時,左手支著腮幫子,右手一筆一字的寫筆記,這時如果在笑,想必有靈感逸出腦海。我看不到筆記,但可以想到她仍保留一些小習慣,在每篇文章結尾繪上簡單又生趣的小樹,那是一顆空心符號發芽後的繁華。是呀!她曾是那樣,在樓下大聲呼喊我的名字,要讓大家知道約會開始了。快樂時,像隻麻雀跳呀跳的,撲到我的背上,揹過人來人往的斑馬線。悲傷時,要我唱兒歌「天烏烏,欲落雨,阿公仔夯鋤頭欲掘芋」安慰,直到心晴。我們玩交換日記的遊戲,交換彼此的青春靈魂,要牽手像古老誓言中那樣「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亞特蘭提斯(Atlantis),那個希臘哲學家柏拉圖口中的神秘古帝國,綴滿水晶柱、女神像、巨大石建築和金屬製品的文明堡壘,在火山爆發引起的大地震及洪水中,她頃刻間滾燙的沉入了海底,讓海浪傷心沸騰了一百年。終於有了這樣的傳說,亞特蘭提斯女孩轉世後,成了人世間男孩的初戀情人,打造愛情的黃金盛世,然後必在彼此無解的爭執中離開,從此消失在茫茫人海。我的亞特蘭提斯女孩,那個不是早已陸沉在遙遠心海的初戀情人,如今又浮現眼前。她就坐在我前方,創作時會似有似無的微笑,好像我們感情觸礁前的晴朗日子。唉!不再年輕了,她還保留一些小小的動作,我記得的。但她已是亞特蘭提斯女人了,將逐日成為亞特蘭提斯婦女、亞特蘭提斯歐巴桑、亞特蘭提斯老婦人,直到我的軀體化成劫灰,她才消失了堙滅了。但是,在我劫滅前,亞特蘭提斯女孩竊走我的某段青春,一起走過的街,唱的歌,或歡笑,都埋伏在記憶岩層中,不經意出土時,我會有一條腦神經忽然無法接受過多老密碼而斷電般,杵在人潮中黯然。永遠這樣了,在三十三歲的秋天、四十二歲的夏天,或六十九歲的春天遇到亞特蘭提斯女孩,我都不打招呼了,即使愛情讓人心動或心痛,不可能回到年輕的悸動。我們在十八歲認識彼此,卻沒認識到愛情,她走出我,我也走出了她,因為不想回到原點,她才是我永恆的亞特蘭提斯女孩。三十三歲的秋天,這真是美麗又美好的一天,我在摩斯遇見十八歲時的初戀情人,看著她靜靜的坐在那寫作,活得好好的,總是微微笑。她最後收拾起一切,走出摩斯,撐起碎花圓點洋傘,讓沉默的雨珠在上頭唱歌,一步步消失在人群中。她會比我想像中的更堅強,更熱愛生活,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呢!我閉上眼,聆聽都市的雨韻,記憶被拉到遙遠的清晨,那時的亞特蘭提斯女孩來到我的門前,哭得很沉,像一隻失去什麼的小貓。她說夢到兩人分手了,有一半的世界莫名消失了,她對著另一個世界大喊:「即使不能在一起,也要永遠快樂下去。」她的話被哽咽切得斷續,不成語調。我牽著她,慢慢走下大度山,迎向微光的霧中風景,在行道的候車椅上,彼此依靠,等待陽光一點一滴的擦亮城市。我親吻她的臉頰,在她耳邊呢喃:「夢境都是與現實相反,世界即使有盡頭,我都會在那永遠等待妳……。」事到如今,溫柔的、不悔的說再見了,因為我是她的亞特蘭提斯男孩,彼此的亞特蘭提斯情人呀!
Jun13Tue:43
六點半的海尼根23歲夏季的某一天,晚間六點半,我遇見她。她身穿深藍色緊身牛仔短褲,綠色背心,綠色海灘鞋,頭髮是俏麗的短波浪捲。她走進7-11,朝冰櫃走去,選了一瓶啤酒,綠色玻璃瓶裝的海尼根,用右手兩根指頭夾著,左手捏著零錢與發票,腋下夾著一份報紙。她的樣子彷彿剛從深海旅行回來,不屬於這個燠熱的世界。阿明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她,我搡了他一把說:「我突然有一種感覺,很強烈的感覺,你的真命天女出現了。」阿明這才回過神,吸了一口即將流出來的口水,雙眼瞪得像火紅的荔枝:「你的感覺太正確了,阿建,真不愧是我的兄弟。」其實那句話是我想對自己說的,只是想確定阿明是不是和我一樣?俗話說:「當兵一個月,母豬賽貂嬋。」我和阿明剛退伍,也就是說只要比母豬強的女孩,在我們的眼中都是絕世美女。但是當海尼根女孩出現的時候,阿明說:「街上的女孩都變成母豬了。」我和阿明一起擺地攤,那是我退伍後第一份工作,在7-11旁邊的騎樓上,賣皮件,很廉價,看起來不廉價的那一種。我們擺攤的第一天就遇見那女孩,剛好是晚間6點半,阿明從那一刻開始,心就被海尼根女孩奪走了。那一天,阿明神情恍惚,得了失心瘋,不停喃喃自語:「我要海尼根,我要海尼根…。」那一天晚上,天空像海尼根一樣綠,我和阿明的臉也很綠,因為我們來不及躲警察,一天的收入全都繳給國庫。但是阿明卻說:「如果能看到那女孩,就算每天被開單也願意。」我搖搖頭,因為我的想法和阿明一樣。隔天晚間六點半,海尼根女孩又出現了。她換了一件深綠色T恤,淺藍色的緊身短褲,綠色海灘鞋,全身散發著晶瑩剔透的綠。阿明跟上去了,在她後面進入7-11,阿明終於要發動攻勢了,我的心像漂浮在海上的小船,一下子青天朗朗,一會兒雷雨交加,搞得陰晴不定,唉!一邊是友情,一邊是愛情…但是我想太多了,海尼根女孩依舊選了一瓶海尼根,還有一份報紙,最後消失在人群裡。而阿明呢!沒有追上去,他像被勾了魂魄似的回到攤位,左手拎著一瓶海尼根,腋下夾著一份報紙,癡癡看著海尼根女孩消失的方向。「還沒吃晚飯喝什麼酒?」我摸摸阿明額頭,沒有發燒。阿明沒有回答我,喃喃自語:「我離她不到十公分,聽見她的心跳了。」「那種距離,你聽不見她的心跳好嗎?那是你自己的心跳。」「不不不,我堅持那是她的心跳。」阿明嘴角流露滿足的笑容,他沒發現我的焦躁不安。那一天晚上,天空像海尼根一樣綠,我和阿明的臉也很綠,因為我們短少好幾件皮夾,一天的收入全泡湯,我們猜有人在海尼根女孩來的時候,順手摸走了。但是阿明卻說:「如果能聽見那女孩的心跳,就算每天被偷也願意。」我搖搖頭,因為聽見心跳的不是我。阿明整晚傻笑著喝那瓶海尼根,很變態的放在耳朵邊,很變態的說:「啊!有心跳,真的有心跳。」「你猜她為什麼每天晚餐買海尼根?」我實在看不下去阿明那付變態樣。「喝海尼根當晚餐呀!或是飯後的飲料,快樂上天堂。」阿明不假思索回答,用舌頭將瓶子裡最後一滴酒舔去,自顧自的呵呵笑。「我猜不是,八成是買給她男朋友喝。」「不會吧!」阿明的表情變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比較爽了。第三天,一樣六點半,那女孩出現了,這回她腳上換了一雙綠面布鞋,一樣散發迷人的綠,一樣只買海尼根和報紙,阿明一樣跟在她後面,我一樣沒種的在看戲。突然,海尼根女孩轉頭了,阿明和她的距離大概只有五公分,我聽見噗通噗通的心跳了,無與倫比的清晰,原來是我自己快跳出來的心臟。她靈秀的眼睛注視阿明,看見阿明手上也拿著海尼根和報紙,突然笑了,彎腰整理鞋子,我才知道剛剛阿明踩到她鞋後跟了。阿明整個人當機了,杵在那裡像憲兵不動,他以為還在當兵啊!海尼根女孩旋即輕盈離去,臨走時,她意識到我的眼神,回給我靦腆地一笑。我也立刻當機了,她深情的眼神讓我想深呼吸,將她的氣息深深灌到身體裡,就像炎熱的夏季,泅泳在冰涼的啤酒海。那一天晚上,天空又像海尼根一樣綠,我和阿明的臉又是綠色。因為被偷走幾千元,一天的收入全泡湯,大概是我們當機太久,當成做善事捐獻給客人了。但是阿明卻說:「如果能每天看著她對我笑,就算每天作善事都值得。」我搖搖頭,不同意阿明的說法,因為她是發自心裡對我笑,她笑阿明卻是因為他呆。但是阿明不同意,我知道,呆子通常不會承認自己呆。我和阿明彼此嘲笑了許久,最後大和解,決定明天一定要有進一步的攻勢,各自發展自己的戰略。然後,我們聊到海尼根的廣告,珍妮佛安妮絲頓要取架上兩瓶海尼根的廣告,男人竟然拿走了最後兩瓶,阿明笑那個男人真蠢。其實阿明才蠢,當然要自己拿走囉!起碼也要一人一瓶,美女才會記住你。但是我沒說,我打算將招數留給自己使用。晚上,我們各自喝光一瓶海尼根,將綠色瓶子放在臉頰旁邊,彷彿海尼根女孩就在我們懷抱裡。第四天,晚上六點半,相見的時刻到了,那是我和海尼根女孩的六點半。但是海尼根女孩沒有出現,那天,我心裡很不安,很焦急。那時我真正體會,我已經深深為海尼根女孩著迷,不能一天沒有看見她。第五天,第六天,第一百天,海尼根女孩沒有再出現,不再記得她的六點半。我沒再見過她。我和阿明仍舊擺地攤,但是我們的天空都不再是綠色。我和阿明只有每天喝海尼根,不知道自己是為了想念她才喝海尼根,還是為了喝海尼根而想念她。如今,早已過了23歲的年紀,我和阿明也不再擺地攤,但是每當我們想起那段平淡的歲月,生活中唯一的味道就是海尼根的氣息。我們都相信,海尼根女孩一定還在某個地方,穿著晶瑩剔透的綠,買她的海尼根,遙遙想念23歲的海尼根男孩…我。我和阿明都這樣說。
·Jun12Mon:14
海尼根飛翔法---甘耀明「嗨!親愛的海尼根女孩,妳今天快樂嗎?」這世界上,只有我這樣稱呼她,海尼根女孩。我在東部濱海小鎮讀大學,為了掙生活費,兼了7-11的工讀。這工作做久了,就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無聊的機器人,歡迎光臨,謝謝光臨,像電子機械重複播音。然後,叮噹一聲,打開收銀機,收您多少錢,找您多少錢,這是您的發票,謝謝。這樣無聊的工作,我嘴巴喊出的口水,足足可以養一缸熱帶魚了。直到海尼根女孩出現,這工作終於有了高潮。那是四月的事了,每到上午十一點,她準時出現,把腳踏車停在商店門口,搭上腳靠,甩著馬尾走進商店。這樣的女孩,好普通呢!放在台北西門町,連她的影子都不會注意到。她像空氣一樣輕,像雲一樣淡,很快的流過你的身邊,真的是像雲像空氣的女孩。一開始,我也沒注意她的存在,直到她出現奇異的行徑,便給她這稱呼,海尼根女孩。好奇怪的女孩,她會站在大冰箱前,耳朵貼著玻璃,「聽著」各式的啤酒。我從商店角落牆上的凸面鏡子偷看,那樣的距離,彷彿看著扭曲世界中的一條魚,如何諦聽大輪船的引擎運轉。她一動也不動,足足有十分鐘,才打開玻璃門,拿出一罐海尼根付賬。還不只如此呢!她會站在店門口,啵一聲開罐,兩手握著鋁罐,咕嚕咕嚕的仰盡啤酒。過了一會兒,她臉泛起了微紅,便拉起腳踏車騎,兩手張得像一雙翅膀,寬闊的羽翼,慢慢消失在林木錯落的馬路盡頭。到了五月,細雨落在東部小鎮,天氣幽冷,她還是喝著同樣的啤酒,在寬闊的馬路上飛翔,讓小雨一絲絲的縫在身上。親愛的海尼根女孩,妳在想什麼呢?為什麼喝45元的海尼根,不喝32元的台灣啤酒或35元的台灣金牌啤酒,又為何無視於麒麟、三寶露、覇、青島啤酒的存在。我是不愛啤酒的男孩,總覺得它苦澀,像小便斗中的那些冰塊令人上廁所時很討厭,讓人的胃部輕輕抽痛。我嘗試了所有的啤酒,最終還是選擇海尼根,每晚十一點喝下,站在陽台張開手,迎著海風,用半天的時差,體會無差別的情緒。有一天,她拿啤酒買單時,我忽然說:「嗨!海尼根女孩,收妳五十元,我可以找妳一些快樂嗎?」她叫我Seven男孩,帶我到奇異的世界。我騎著腳踏車載她,穿過羊蹄甲艷開的道路,翻過一座山頭,藍透明亮的太平洋展開眼前。對我而言,即使在美麗的東部住了一段時日,看到同樣的大海,心情也頓時展開來。那是濱海的小屋,海尼根女孩和她的父親住在那。她父親高瘦,臉色蒼白,老是頂著軟帽,拿著鋤頭,沉默得像能吞噬一切的大海,寧靜的在那片租來的土地上種了好多植物。我能做的,只是幫忙澆水,幫忙吃飯。「我其實是個植物白痴,只懂得分辨兩種植物,樹木和雜草,或許還知道餐桌上的叫青菜吧!」我說。「看得出來,」海尼根女孩嘟著嘴,「都快把我們種的藥草都拔光了,Seven男孩。」那些日子裡,海尼根女孩教我更仔細的分辨它們。我很訝異,光要認識植物的葉片,比分辨商店裡的飲料形式更難。但這是好的,這代表我有更多時間來認識海尼根女孩。那些不必認識植物的課餘時間,我們走到海邊玩耍,撿著光滑的石子,和潮浪玩進退的遊戲,這樣無聊的遊戲,可以和自己喜歡的女孩玩上一輩也不會疲倦。「Seven男孩,你會帶我到什麼地方?」她問。「有幸福、甜蜜、美夢、樹木、雜草、小木屋、海邊的地方,共七樣呢!」「還有呢!你忘了我爸爸。」女孩展開雙手,站在漂流木上,海風呼呼吹來,將她的長髮無盡的往後梳,讓我想起宮崎駿電影「風之谷」中飛翔的女孩娜吳西嘉。我知道,這時她需要獨自飛翔,便順著海邊小徑,回到小木屋邊。她父親坐在石頭上,眼神看著海尼根女孩在海邊飛翔。「海尼根爸爸,要不然我可以稱你海尼根叔叔。」他笑得很開朗,問為什麼貼上海尼根標籤。聽我說了原因,他脫下帽子,露出光禿禿的頭,說他的癌細胞由腸子轉移到胃部,在進行化療。面對那種痛苦,他騙女兒說,像喝了一罐啤酒的感覺,頭有點重、心跳有點快而已,簡直要飛起來,也許這就是她會去喝啤酒的原因,想體會父親的痛苦。「叫我海尼根爸爸。」他指著海邊說:「看,海尼根女兒要飛走了。」我越來越少見到海尼根女孩。很長的時間,她住在醫院陪父親,睡在病床邊的躺椅上,像一株沉默的蕨類,窩在暗沉的角落。我常去看她,帶著一罐海尼根,還有一些滷味或小零嘴,漫長的陪伴她。更多時候,我照海尼根女孩的要求,騎腳踏車到濱海木屋,照顧那些奇異花草,獨自面對大海,孤獨喝著啤酒。七月的某一天,她出現在7-11,買了三手海尼根,頭也不回的離開,任我呼喊都不理。我也跟出去,連工作都不管了。酷熱的道上,我辛苦的跟著她,終於又回到濱海的小木屋,面對滿園被我照顧得死去活來的植物。「這片花園,是爸爸和我開墾的,一直希望在東部找到自己的夢想。」她打開啤酒,一罐罐的灑在植物上,也咕嚕嚕喝下自己肚子,說:「但是,爸爸拒絕化療,現在半昏迷的住在安寧病房了,他要飛到天堂去,這些植物也該一起飛去。這世界最終只剩下我了。」然後,她流淚的往海邊走去,簡直要被海風掀走。「海尼根,海尼根。」我吼著,她沒有回頭。我繼續大喊:「我知道妳為什要一直喝海尼根,因為我知道它的味道了。」「什麼味道?」「妳的味道,那是我跟妳最初認識的味道。妳像空氣一樣輕,但我需要呼吸。妳像雲一樣淡,而我是天空。」「Seven……」「叫我Eleven,」我大喊,「我還要給妳三樣東西,健康、希望還有永永遠遠,但我缺少一樣,妳願意給我嗎?」海尼根女孩回頭,說:「缺少什麼?」「教我怎麼跟妳一起飛翔。」她用手梳著髮,仰頭看我,然後,慢慢展開雙手,大海將她襯托得有如一隻海鳥,那種飛翔姿勢足以容納兩個人的世界。·Jun15Thu:01
覺察長耳兔:當你遇到挫折,或是被情緒困住的時候,我常邀請你閉上眼睛、靜心深呼吸,覺察卡住的原因。一般人遇到挫折、衝突、憤怒的時候,最常出現的情況,是指責別人,或者是指責自己。在懊悔和生氣的情緒中反覆,找不到出口,但若能靜心下來,反而是覺察自我的機會。什麼是覺察呢?從字面來看,就是發覺、探索,乃至於察到。譬如你在寒冷的冬季散步,「發覺」公園裡的花開了,於是你很好奇,想要「探索」:為何冬天會有花開呢?當你靠近那棵樹,你「察到」這是一棵梅花。我舉的例子,是覺察的過程。若要更深一層瞭解,還可以繼續探索:梅花為何在較冷的氣溫開花?因此,覺察的過程,不需批判,沒有指責,只是對內在情緒的一種好奇,以及探索。有一個引導覺察的例子:有一位19歲女孩,得了憂鬱症、厭食症,體重下降到35公斤。她不想這樣,卻一直沒胃口,常感到莫名憂傷。約翰是我的老師,和這個又瘦、又憂傷的女孩碰面了。約翰是一位很好的聆聽者,談話的時候,帶著溫暖與力量。約翰邀請女孩閉上眼睛,深深呼吸,和憂鬱相處,探索憂鬱裡存在什麼?不久,女孩的眼淚不斷、不斷的落下,陷入深深的憂傷。發生了什麼事呢?當女孩靜下心來,凝視憂鬱的時候,一個圖像逐漸浮了上來。一年前,疼愛女孩的奶奶,罹患絕症了,家人隱瞞了奶奶病情。被蒙在鼓裡的女孩,並不知情,以致於奶奶過世時,女孩不在奶奶身邊。女孩一念及奶奶過世前的孤單,便感到無限憂傷。從此以後,女孩得了憂鬱症與厭食症。約翰帶領女孩覺察,發現女孩的憂傷之中,存在著憤怒:生氣奶奶撒手人寰,生氣家人隱瞞事實。女孩有一個無法滿足的期待:陪奶奶度過最後的生命旅程。此外,女孩得了厭食症,體重僅有35公斤。女孩在層層探索之後,才覺察自己想和奶奶靠近。因為奶奶過世前,正是瘦到35公斤,同樣35公斤的體重,竟是潛意識留住奶奶的方式。這些內在引發的思緒,如層層蛛網纏繞,女孩走不出蛛網的迷宮,形成憂鬱的堡壘。而一般人較少審視,憂鬱所帶來的深層訊息,女孩循著資訊往下探索,娓娓道來。約翰帶著女孩,進行一趟內在的旅程,探索問題的來源,這是覺察的過程。長耳兔,我再提一件透過覺察,而促成的改變:我的朋友珊妮,每到一個工作職場,都和女性主管處不好。她總是抱怨:女主管最難相處。聽了珊妮的抱怨,我很好奇,為何特別是女主管呢?而不是男主管?珊妮也說不上來,只要遇到女主管,她就充滿憤怒、害怕與委屈。怎麼會這樣呢?我帶領她探索,從她的情緒進入。不一會兒,她淚如泉湧,看到了一個圖像:媽媽的權威、指責、要求、不認同,在她的童年記憶隨處可見。她現在提起來,都還會害怕、憤怒與難過。長期以來,她和母親的關係仍舊不好。透過覺察,她發現女主管的權威,等同於母親的權威。因此,女主管的詢問,她覺得是指責;女主管不同的意見,變成對她的不認同;女主管的要求,變成是刁難…珊妮一碰到女主管,就會被媽媽的權威觸動,充滿憤怒與害怕。怎麼辦呢?當覺察了這種形象的連結。「何不將女主管的形象,看成姊妹呢?」我提供她新的選擇。珊妮和姊妹感情很好,將女主管和姊妹的形象連結,對她而言,是一個新的角度,奇妙的想法。珊妮聽進去了,將女主管看成姊妹。奇妙的事發生了,女主管很照顧她,她減少很多恐懼。珊妮後來含著淚光告訴我:「怎麼不早告訴我,可以看成是姊妹?」長耳兔,你可以發現,透過覺察,世界因為內在的轉變,而轉變了。然而,如何將覺察運用在自身呢?聽聽我的經驗:六年前,我和同事張姐吵架、嘔氣了。為什麼呢?因為我需要協助,張姐卻拒絕了,她明明輕易就可以幫助我。我很生氣,氣張姐不夠朋友;也氣自己,為何要向她求援?除了生氣之外,還有難過,並且決定:不想和張姐當朋友了。長耳兔,怎麼回事呢?被別人拒絕,為何會有這些情緒呢?別人本來就有拒絕我的權力呀!我竟然像小孩一樣不成熟。這幾年來,我養成一個習慣,當遇到挫折與情緒的時候,便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靜下心來,深深呼吸,覺察卡住的內在。我發現,張姐的拒絕,竟然化成一根針,深深刺痛我的內在。我很好奇,為何會將張姐的「拒絕」,變成一根刺痛我的針呢?隨後,我靜下心來探索,問自己:最早有這種感覺,是在什麼時候呢?長耳兔,一個畫面出現了。我看到了一個孤單的圖像,那是童年的阿建。小阿建形單影隻,孤單的站在一個黑暗的甬道內,甬道盡處透著微弱的白光,母親背對著我,走向光源,逐漸離開我的視線。當這一幕出現的時候,我的眼淚如雨落,感受到深深的孤單,以及被母親遺棄的感受。母親早年就離開家,我一直很堅強,從不覺得自己被影響,那是我面對這個世界,讓自己生存的方式。在那一刻,我理解阿建在童年的孤單,欣賞「他」的堅強,也告訴「他」:沒有「被遺棄」,那是母親自己的選擇,而阿建因此學得敏銳與負責。那是一長串複雜的對話,在覺察的過程中不斷顯現,我釐清了那股情緒的源頭,不是張姐,而是自己久遠的過去。最後,我去找張姐,分享我的覺察,覺得自己又成長了。張姐給我一個深深的擁抱,也分享了她對自己的覺察,那又是一個關於她父親的故事了。一個挫折,卻讓我真實面對自己內在,審視過去的陰影,而不鎖在誰是誰非的指責裡,或是認定事情「本來」就應該如此,這是很好的成長機會。長耳兔,這是一封需要體驗才能理解的信,但我期望你將「覺察」的概念,留在心中,挫折就會是一個美好的禮物,引領我們通往美麗的境界。透過覺察瞭解阿建的阿建
·Jun16Fri:45
偽詩人及其愛情---甘耀明我也做過詩人這古老行業,因為有一位女孩叫我詩人。愛情和詩都是一樣的,很難搞清楚,是神秘主義的核心,是聯考拒絕的往來戶。這兩種叛逆的品質,反而值得去追尋,我渴望擁有,或者渴望被傷害。高三應付聯考的那段日子,從一台破舊不堪的收音機,我突然得到了詩與愛情,認識了名字裡有雲的女孩──筆友M。M住斗六,我住苗栗。通信七個月後,我死皮賴臉的說可以見嗎?她回信給我一支電話,約在禮拜六晚上她父母赴宴的時刻打去。電話通了,M的聲音水嫩得很,很像從雲裡擰出的,但音量像隔塊枕頭那麼遠。她說,家裡有個小匪諜,讀國中的弟弟老是探她的秘密,說話不能太大聲。我們最後約在中元節,地點為彼時是中山公園、如今改名為台中公園的門口,事後還用信件再確定。我記得掛電話前,M很認真跟我道別:「再見,詩人。」那種聲音,從斗六迅速到達苗栗,不知道穿過幾座百萬人之城,還是如此清澈水嫩呢!啊!詩人,多有魔力的名字。詩人都很窮吧!為了省區區二十幾元的車費,我捨棄火車,改搭較便宜的國光號,到了台中干城總站,將省下的車費買幾個茶葉蛋吃了,一次解決早午餐。穿過強悍車陣,及幾條狹窄的小巷,我很快到達中山公園門口,蹬上階梯,碧茵湖水撒在眼前。第一次來到這,卻沒有十足的新鮮感,先繞湖一圈,測測距離,又坐回椅上攤開詩集背誦。那些詩句,你很難搞清楚它要說什麼,或者說,它本然就不要讓人搞清楚,因為這樣,我有股衝動,想對此城廣播這些詩句,這才是真正的詩呀!我在湖畔小小的片刻,叢亂的心濡泡在安祥的字詞中,像回到凐遠的午後時光,透著清涼。我並沒有忘記要送M信物,闔上詩集,我在公園附近的附近逛了好久,精品店、流行衣飾、少女飾品、文具店乃至路邊攤,少說走了兩回,每件越看越俗氣。但最重要的是,我實在沒勇氣走入店家,害怕他們熱情的介紹商品,那使我不斷逃避。我交給空肚子抉擇,肚子控制雙腿,走到干城車站附近的南北貨市場,天殺的,我竟然買了一盒太陽餅,更要求老闆包裝一下。他把餅盒塞進紅白交錯的塑膠袋,說這樣就很可以了。我又花了二十五元,在精品店買了包裝紙,請店小姐包裝,推開叮噹搖響的玻璃門離開時,我聽到她們忍不住噴笑。但是當我見到公園門口的M時,一切慌亂都值得了。她斜揹一個單肩大背包,身著牛仔褲白上衣,連身邊的國父銅像都活過了。倒是我站得跟銅像一樣,是她主動走到我身邊打招呼。M長得有些可愛,像八○年代的日系青春偶像藥師丸博子,她拍的「新里見八犬傳」,我看了兩回。我跟四位筆友通過信,兩位無疾而終,一位見光死。朋友流傳,想交男筆友的女孩,都長得不怎麼正點,屬於鷹派的「愛國主義份子」。M的出現破了這魔咒,讓我有抽到籤王的愉悅感。我和M繞著湖走,背了好多詩給她聽。走了兩圈,我藉尿遁跑到公廁,攤開詩集,又背了幾句,趕緊出來獻寶。M總是微笑,彷彿一隻蓮田水湄中的鳥兒,諦聽風與雲的演奏。到了最後,我懊惱為何沒作弊,將詩句刻在樹葉或椅背上,俯仰間,就摘下浪漫情懷。我尿解的頻率越來越多,為了躲避公廁內阿伯怪異的眼神,只好反鎖在充滿髒物廁紙、尿溲四漫、屎條擱淺便池的小廁間,囫圇吞下詩句,隨時反芻。走到第六圈,M說肚子餓了,我連忙跑到附近攤販,趁空檔背詩,回來時兩手反拎著熱狗,甜辣醬滴滴答答落下,彷彿也有詩的節奏感。我問M,剛剛跑回來問要吃些什麼,卻發現妳不在,擔心了一下。M愣了一下,才說,看我猛上廁所,她也想「噓噓」了,但很不好意思,只好叫我去買東西,其實一點也不餓。我餓死了,恨不得兩隻熱狗塞爆嘴巴,但詩人不就像夏蟬,只餐風露宿,只鳴唱詩句嗎?只好小口啃著熱狗那層厚實的炸粉,很憔悴起來。M說,她很早就來了,注意到我獨坐在樹下吟詩,甚為感動。打開背包,她抽出一本樸素封面的詩集,說:「你寄贈的詩,我都抄錄在上面了。」她翻開夾有樹葉的那頁,嫻靜唸了一首詩她最喜歡的,願意用朗詩的聲音,推開四周惱人的煩囂。唯一的巨魚,像島渴望負載潮濕的森林或者山與流泉的呢喃直到一萬年,甚至億萬年魚眼終於退化成鹽湖鱗片進化成鳥,游入雲中而流雲的潛意識裡,絕非是風化的水全是史前倒影,魚骸的溫柔佔領……潮浪似錯誤的溫柔,我懷疑這是我的詩嗎?那些生鏽的偽句子,突然被她的聲音擦亮了。唉!我突然有種依靠她的衝動。船滑出去了。這座城市的美麗傳說,凡是愛情都在湖心被應許了。我在船頭,起先因生疏而無法控制槳,不久,那槳也似魚鰭,帶我們滑入湖中。M和我對坐,她的短髮絲在月光下折射出彩澤,那是我在日間的發現,七彩雲瀑似的,沒想到月色也同樣效果,我有種想將手去漿染的衝動。其實也不盡然是月光,路燈、霓虹燈及路攤的燈泡光,全在湖裡濃厚起來,煙霧似的。台中,是島國中最大的盆地,盛滿了水漾似的燈火,不發光的日月湖反而像燈海中的島一樣。M在這兒沒有親朋友好,我也是,在這都市裡,我們是彼此唯一可以依靠及傾訴的對象,那種感覺,彷彿剛從亂世穿越時空,空降這歲月靜好之地。月滿城樓,寂寞之地,值得我和M交換一個秘密。我說,我不是詩人,是解密者,從一台破收音機裡抄寫詩句。這台收音機收納所有的雜訊,新聞、賣藥、廣告、辯論、方言及流行歌曲,因為喇叭不堪,所有的聲音模糊的很,卻也神秘得很。那是聯考的焦悶時節,面對世界的方式,我抄下含糊字句,試著解開,大部分時候是刻意扭曲,發現那全是詩,特別是流行歌曲中,完全被詩化。M笑得很開心,說我在開玩笑,她攤開詩集,指著〈騎鯨少年〉說,這是哪一首情歌呢!我說那是張清芳的叛逆情歌〈在激情過後〉,被我誤聽為:「在騎鯨(激情)過後,我吻(問)我赤脊(自己),是否引燃(依然)愛妳。」再加以奪胎換骨,釋放為:「騎鯨的少年╱在海上,吻遍水影╱他用赤紅的背脊╱頂起落日╱再度引燃對雲的狂愛。」那些斷裂的密碼,成了詩的沃土,但我只是解密者,極度扭曲世界的偽詩人。M,名字裡有雲的女孩,我在解開的世界裡刻意隱藏妳的名字,只對妳秘密廣播。「只有你能解開世界的秘密,詩人。」M背著光。連船都騷動起來,我輕微的顫抖,任船晃來偽裝了我的情緒。我拉動右手的槳,船迴轉了,M曝露在月光下,我陷在暗朽中。看著M的線條,我有總幸福感覺,那彷彿在素描課時,親手繪出的維納斯臉孔,因為描出味道,那些同學三三兩兩聚過來,有點不是滋味的嘲弄。但是在這兒,M永遠獨屬於月光,我也是,好朦朧甜美的關係。M很大方的送我她抄錄的詩集,字體工整,讓詩加倍好看。詩集是剪貼簿,對開的,每首詩都附有插圖,每隔幾頁,點綴幾張報紙上或雜誌剪下的大幅旅遊照。通信時,M時向我說過數次,看我的詩,有一股旅行的衝動,好憧憬呢!也許這就是她貼旅遊照的用意吧!有幾張我不甚清楚地點,她一一說明,到了最後,她不假思索的告訴我,第幾張是哪國,第幾張又是哪地。我手翻閱的速度哪跟得上,但隨後證明她是對的。今夜的某時刻,她用詩帶我穿越法國、澳洲、紐西蘭、巴西、荷蘭……,完全沒有時差。我的詩來自空中的神秘電訊,但是會像雲一樣流浪全世界嗎?或是這樣,M,因為名字裡有雲的妳,我的詩不得不這樣。收下M的信物,我很窘困的說,沒什麼好東西給妳,下午原本要從破收音機裡解開幾首詩,但什麼也沒有寫下。跑了幾家精品店,很落空,只好買了一個怪理怪氣的東西。我把背袋裡的禮物拿給M,她很仔細的拆開,咯咯笑得不可開交,說:「沒有取笑的意思,但我真的肚子餓了,真好。」攤開包裝紙,放上太陽餅,好有水波上野餐的味道。我掰開圓餅塊,吃下麥牙糖餡,不喜甜食的M便津津的吃餅皮。她折下餅皮,網也灑去水中,一小群錦鯉撲來搶時,水聲嘩嘩,遠方大規模的魚群被吸引來,像一疋疋的彩雲湧來。那些魚張口,好兇呢!把水面都扯皺了,彷彿搶食月光。「要不要,」M轉頭對我說:「我已經準備好了,今夜就坐火車去花蓮旅行,好不好?」我看著M的大背包,很清楚了,但腦袋不斷劈出嚇人的雷聲,怎麼辦?我禮拜一還有模擬考,連考的範圍都還不清楚,急死了。「不要了啦!」我輕聲的說:「這樣太衝動了,可以先計畫一下呀!」M側著臉,湖光勾勒她小弧度優美的鼻型,觸礁似的沉沒了。忽然間,我大聲說:「我們走,現在去花蓮。」她使勁搖頭,在水浮輕晃中,淡淡跟我說,她只是開個玩笑,It’sajoke,現在只要靜靜的溺在湖心就好了。「這個秘密,」M的手滑過水面,終於弓起背啜泣,說:「沒關係,只是我的秘密。」啊!除了彼此的第一句是真的,其餘都是裝飾的。槳聲燈影裡,錦鯉一圈一圈的圍繞游泳,將船拉離湖心。因為沉默,所有囂躁從四方介入,層層湧來,玩仙女棒、放沖天砲或小盒煙火的孩子,攤販的馬達發電機聲,卡拉OK火山似爆起,救護車鳴笛通過,拔除消音器的機車轟聲輾去,它們穿過日月湖、湖心亭、積善樓、咖啡廳甚至蒼虬的百年爪哇合歡樹,來到無聲之船的暗處。這台中情愛的麥加之地,愛神邱比特的應許之池,聽著M淡淡的哭聲,雨似的,雲釀的,有一種悲哀,我就這樣擱淺在巨大的寂靜的湖畔。
·Jun19Mon:28
冒險長耳兔:前一陣子,你決定去登山,感受大山的壯闊,看大自然的美麗。這是一個很好的決定,因為人生活在都市太久,過於依賴文明生存,失去了很多可貴的體驗,以身體力行親近自然,常可觸動人內在的呼喚,和生命的感動。但是臨行前,你突然猶疑不去了,因為朋友說這樣太「冒險」」。長耳兔,登山是好事,但值不值得「冒險」呢?生活在高度的文明裡,一般人對冒險的界定,越來越寬廣,讓人的自由與探索,無形中狹隘了。其實,世人所認定的冒險,很多是對「未知」所產生的恐懼。從事任何活動,都得負擔風險,譬如:散步、跑步、騎車,都可能出意外;打球也會扭到腳。即使如此,我們不會視這些活動冒險,卻將登山、攀岩、溯溪、獨自旅遊,稱為冒險。這樣看來,冒險某種程度是:探索未知的事物。無論是探索未知,或是有合理範圍的危險,冒險本身有其意義。我有一位朋友歐陽,我們稱他歐陽,畢生推廣登山、環保、攀岩等活動,並致力救難訓練。歐陽曾經為了和大山共處,跑到玉山當巡山員,卻因為無法養家活口,只好暫時告別山林。他告訴我,下山那一天,他沈澱情緒緩緩行走,沿途撫摸每一棵樹告別,樹葉婆娑的顫著,灑下海浪的花瓣送別,那是雲擰出的淚花。我問他:曾遇到過危險,而對登山或冒險,感到懷疑嗎?他搖搖頭,喝了一口茶。我彷彿看到他澄澈眼睛有雲影,頭髮有樹葉撫摸的浪漫,呼吸都吞吐著山的氣息。他娓娓道出25年前,20多歲時發生的往事,他一生遇到僅有的兩次危險。他曾經攀登大豹岩,垂降的時候,綁在身上確保的繩索,一時疏忽鬆脫了。他一脫離頂上的土地,地心引力便拉著他急速下墜,耳邊虎虎的風聲奏起緊急的樂聲,硬生生從六公尺高摔下來。他心中沒有恐懼,卻奇蹟似的,只有一邊臀部摔腫了,像個胖麵包,不能走路。他不敢回家,怕家人禁止他攀岩,跑到山中朋友家住了一星期。歐陽說:是山治療好臀傷。他朋友採集草藥,將山的慰藉,塗抹在紅腫受傷的患部,腫起來的麵包臀被撫平了,彷彿山的精靈保佑。此後,他變得更小心,更珍惜健康身體,沒被挫折阻礙,這個挫折有其意義。但是危險總在身邊、意外無所不在,常悄無聲息造訪。他去登奇萊北峰,那是一座有名的百岳,山頭頂端有一段裸石,需要徒手攀岩。他自頂峰下來時,氣流穩定的晴空,突然吹來一陣怪風,力道猛烈,他像一只漂移的風箏,瞬間浮在空中。他認為自己要死了,卻無恐無懼,獻身給大山,覺得此生無憾。他腦海一連串的光影出現了,有如死亡之前一生的瀏覽,從童年到此刻,關於山的畫面,迅速從他眼前流過,包容在山的壯闊和溫柔裡,他準備要跟山,跟這個美麗世界告別了。就在電光石火間,怪風又將歐陽送回山壁,天空的氣流平靜如處子,安安靜靜。歐陽也安靜且平安的下山。歐陽依然熱愛登山,並且專注救難訓練,更推廣所謂的「冒險」活動,帶領一批又一批的青少年走進山裡。他說只要注意安全,一點兒都不危險,卻能帶給人成長,以及豐富的心靈。
歐陽超過五十歲了,仍與山林為伍,他所推行的救難理想,更為他得到兩百萬元的逐夢計畫獎。長耳兔,歐陽的故事,是一個勇敢探索的生命,對登山與冒險的一種詮釋。在十九世紀,德國非常鼓勵青少年探索世界,去漂流冒險,稱之為「漂鳥精神」。背起大背包,到陌生的異地旅行去了,年輕人步行或搭便車,橫跨大洲山嶺,拓展生命,流下辛苦的汗珠,凝視內在的幽微,生命擴充一張美麗的大藍圖,也造就了德國的強盛。因為,成長本來就有風險,不冒點險,生命又如何拓展呢?而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有一位德裔的猶太教育家,觀察遭擊沉的英國商船,竟然都是年老水手存活下來,死亡的都是年輕人。年輕水手應該最強壯,怎麼會缺乏求生意志呢?原來,當時的年輕人缺少冒險精神,不僅失去老水手吃苦耐勞的特質,遇到危難時的心靈力量也不夠大,當危機來臨時,就此喪生了。長耳兔,冒險不僅止於外在,也有心靈的冒險。習於侷限在固定習慣、固定模式、固定想法的人,往往無法掙脫慣性的困境,也就缺少成長的契機了,所以我鼓勵你,做好安全的準備,踏出熟悉的環境,體驗不同的人生。每一次成長都像冒險的阿建
·Jun21Wed: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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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4日,千樹成林說明會「千樹成林」創意作文,已經立案核准了,內部的裝修,是老鬍子設計的極簡風格,雖然簡單,但沒有過渡裝潢。內部的裝修仍在進行,但七月3日即將開課了,因應一些家長的詢問,將於6月24日,星期六下午兩點,在本作文班(